冰冷,虚无,仿佛自身正在溶解,归于那片吞噬一切的“无”。这是苏曼主动模拟“归墟之眼”规则体系时最直接的感受。她的灵魂,那具历经破碎与淬炼的容器,此刻正强行承载着与自身存在根本相悖的规则信息,如同在体内灌注剧毒。每一秒,都像是走在彻底湮灭的边缘,意识在“我是苏曼”与“我是源锚的一部分”之间剧烈摇摆,那层“晶化”的灵魂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
但她没有停下。凭借着脑海中那海量信息沉积层提供的“剧本”,凭借着那缕在混乱中重新点燃、微弱却顽强的“心光”作为最后的坐标,她精确地调整着自身散发出的能量频率与意念波动,使其无限接近于周围那些蠕动着的暗影锁链,接近于这平台本身弥漫的混沌规则。
谢九安和墨渊一左一右,如同抵着无形墙壁前行,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那降临的“归墟之眼”意志,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整个平台,在接触到苏曼模拟出的同源气息时,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或者说,是程序遇到无法立刻识别的冗余数据时的短暂卡顿?
就是这瞬间的卡顿!
三人猛地冲过了最后几米的距离,抵达了那道不断扭曲闪烁的规则裂隙之前!
近距离站在裂隙前,那股锐利到仿佛能切开灵魂、斩断时间的气息更加清晰。裂隙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无数细碎的、代表着不同时间线、不同可能性的光点在疯狂生灭,如同一个微缩的、沸腾的宇宙。
“就是……这里……”苏曼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道裂隙。模拟同源气息的负担几乎达到了极限,她的眼神开始涣散,那缕心光也在剧烈晃动,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混沌同化、吹灭。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从这蕴含着无数可能性的裂隙中,找到并取得那并非实体的“时之刃”?
没有时间犹豫了!上方龙脉之气构成的通道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哀鸣,林清音的气息通过血脉连接传来,已经微弱到了极点!而“归墟之眼”那冰冷的意志,在经过短暂的识别后,显然已经将苏曼的伪装判定为“需要清除的错误数据”,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恶意与虚无感,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朝着他们,尤其是正在模拟其规则的苏曼,狠狠刺下!
“呃啊——!”苏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模拟状态瞬间被打破!那层伪装的同源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消散,露出了她原本那残破却独特的灵魂本质!暗影锁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向她缠绕过来!“归墟之眼”的意志也锁定了他这个“异常点”,要将她彻底抹除!
“曼曼!”谢九安目眦欲裂,破云刃爆发出最后的悲鸣,剑罡不顾一切地斩向那些袭来的锁链,却被其上蕴含的更高层级规则力量轻易弹开,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
墨渊的数据流护盾在“归墟之眼”本体的直接注视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连数据运算都变得极其缓慢!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寒冰,冻结了所有人的心。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被“归墟之眼”意志和暗影锁链双重针对、灵魂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的苏曼,却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中,那缕摇曳欲灭的心光,在极致的压力与毁灭的威胁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精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与璀璨!
不再是模拟,不再是伪装!
那是她苏曼自己的光!是穿越两个世界、历经生死、承受无尽痛苦与破碎后,依旧不曾磨灭的——求生之念!守护之愿!对不公命运挥出的——愤怒之拳!
这光芒,无关规则,超越信息,直指本心!
她不再去看那些袭来的锁链,不再去理会那冰冷的意志注视,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意志,全部的情感——对林清音的信任与愧疚,对谢九安并肩作战的感激,对墨渊冰冷效率下隐藏的合作的认可,对自身坎坷命运的不甘,对“归墟之眼”操控一切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那一点心光之中!
然后,她将这凝聚了她所有“存在”意义的心光,如同投掷出自身灵魂的核心,悍然撞向了那道规则裂隙!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玻璃器皿出现第一道裂痕般的——
“叮——”
心光没入了沸腾的、蕴含着无数可能性的裂隙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袭向苏曼的暗影锁链停滞在半空。“归墟之眼”那冰冷的意志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谢九安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墨渊的数据流定格在紊乱的瞬间。
然后,那道规则裂隙,猛地发生了变化!
内部疯狂生灭的、代表无数可能性的光点,如同受到了某种绝对核心的吸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苏曼心光没入的那一点疯狂汇聚、压缩、坍缩!
不再是混乱的沸腾,而是在进行着某种……极其精密的、超越凡人理解的“锻造”!
一道模糊的、仿佛由纯粹“概念”构成的“刃”的轮廓,在裂隙中心缓缓浮现!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流淌的时间长河,时而又像是斩断因果的绝对直线!它散发着与苏曼那心光同源,却更加宏大、更加锐利、更加本质的气息!
时之刃!它被“唤醒”了!不,更准确地说,是被苏曼那凝聚了自身所有“存在”的心光,在这规则交汇的裂隙中,“锻造”出了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时之刃”!
它并非一件外物,而是她自身意志与规则的延伸,是斩向既定命运的……可能性之刃!
苏曼福至心灵,她看着那道成型的“概念之刃”,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该如何去做。她抬起手,并非去抓住它(它无法被物理抓住),而是用自己的意志,去“握”住了它!
在她“握”住“时之刃”的瞬间,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她看到了!看到了“归墟之眼”那遍布诸界的“源锚”网络,看到了昆仑这个最大节点与无数细小支流的连接,看到了那被束缚的古老存在,原本是此方世界龙脉意志的一部分,却被“源锚”强行污染、禁锢,成为了守护其存在的傀儡和能量源!
斩断它!斩断这昆仑节点与“源锚”网络的连接!不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为了解放这片土地被禁锢的意志!
没有犹豫,苏曼挥动了手中那无形的“时之刃”,并非斩向实体,而是循着那冥冥中的规则连接,向着平台中央那被束缚的古老存在与“源锚”网络最核心的那个“结”,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但整个昆仑山脉,猛地一震!
平台中央,那无数缠绕在古老存在身上的暗影锁链,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瞬间变得黯淡、脆弱,然后寸寸断裂,化为虚无!那被束缚的古老存在发出一声混合着解脱与茫然的悠长意念叹息,庞大的身躯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缓缓沉入平台之下,与整个昆仑山脉的气息重新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上方坑洞入口处,那原本即将崩溃的龙脉通道骤然稳定、扩大!林清音压力一轻,惊愕地感受到一股磅礴而亲切的、属于昆仑本身的意志,加入了她,共同对抗着那降临的“归墟之眼”!
“成功了……曼曼成功了!”她喜极而泣,精神大振!
平台之上,“归墟之眼”那冰冷的意志发出了无声的、却充满极致愤怒的咆哮!昆仑节点的脱离,对它而言是重创!它那庞大的意志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毁灭性的、足以抹除整个平台存在的虚无冲击,朝着刚刚挥出一击、气息骤降的苏曼,以及她手中的“时之刃”,狠狠轰来!
这一击,蕴含着“归墟之眼”本体的怒火,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攻击!
苏曼看着那足以湮灭一切的冲击袭来,感受着手中“时之刃”传来的、斩断节点后带来的短暂虚弱感,眼中却没有任何恐惧。
她做到了。她斩开了囚笼,为这片土地,为同伴,争取到了机会。
她缓缓举起那概念之刃,准备迎接最后的碰撞。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道苍老、却无比坚实的身影,如同从虚空中迈步,突兀地出现在了苏曼身前,背对着她,直面那毁灭性的冲击!
那人影抬手,一道与昆仑龙脉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祖灵之力化作屏障,硬生生挡住了“归墟之眼”的含怒一击!
光芒散尽,露出那人清晰的面容。
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燃烧着欣慰与决然的火焰。
林清音在坑洞边缘,透过通道,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失声喊道: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