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带来的阴霾,很快被日常的温馨冲散。季晨熙似乎也忘记了那点不愉快,重新沉浸在“徽派建筑工程师”和“战略地图分析师”的双重角色中。楚颜的工作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与“徽韵匠心”团队的尽职调查和投资谈判进入了关键阶段。
然而,平静在一个周五的深夜被打破。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狂风呼啸,偶尔夹杂着远处沉闷的雷声。楚颜刚结束一个与海外团队的视频会议,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准备洗漱休息。
就在这时,儿童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更响亮的哭声。
是晨熙!
楚颜心里一紧,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冲向儿童房。她推开房门,借着走廊透进来的灯光,看到季晨熙摔在地板上,被子缠在身上,小脸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刚从噩梦中惊醒,慌乱中摔下了床。
“晨熙!”楚颜冲过去,蹲下身,小心地避开他可能摔伤的地方,轻轻将他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搂在怀里,“不怕不怕,妈妈在!妈妈在!是做噩梦了吗?”
季晨熙紧紧抓住楚颜的睡衣前襟,小身子因为恐惧和哭泣而剧烈颤抖,语无伦次地哭喊:“妈妈!有……有怪物!好大的雷!房子要倒了!爸爸……爸爸不见了!”
窗外恰好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几乎同时,一声炸雷在头顶轰然响起,震得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啊——!”季晨熙吓得尖叫一声,把脸死死埋进楚颜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抖得更厉害了。
楚颜的心揪紧了。儿子平时不算胆小,但今晚的雷雨实在骇人,加上噩梦,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她紧紧抱着他,一只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地柔声安抚:“没事了,宝贝,只是打雷下雨,妈妈在这里,哪里都不去,爸爸也好好的,在执行任务呢……”
然而,她的安抚似乎效果不大。季晨熙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哭声不止,小身体滚烫,呼吸急促。楚颜摸向他的额头,心里一沉——他在发烧!恐怕是白天玩得出汗又吹了风,晚上被雷雨一惊,病情加重了。
物理降温和语言安抚都收效甚微,孩子因为高烧和惊吓,意识都有些模糊,只是死死抓着妈妈,不停地呓语着“爸爸”、“雷公”、“怪物”。
楚颜看着怀里烧得满脸通红、惊恐无助的儿子,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和焦虑感涌上心头。前世,她也曾独自面对生病的儿子,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刻骨铭心。
不能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退烧和安抚情绪。她抱着儿子来到客厅,让他躺在沙发上,用温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又找出退烧药,小心地喂他喝下。但季晨熙极其不配合,药喂进去大半,吐出来小半,哭闹得更凶了。
窗外雷声隆隆,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个时候去医院,折腾不说,更容易加重病情。楚颜看着儿子痛苦的小脸,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十一点多。这个时间,季诚那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立刻拿起手机,找到季诚的微信,直接拨通了视频通话请求。她需要他!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或许也能给儿子带来一丝慰藉。
铃声在雷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一声,两声……就在楚颜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视频突然接通了!
屏幕亮起,出现的画面让楚颜愣了一下。背景不是宿舍,也不是办公室,而像是一个狭小的、晃动的空间,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季诚穿着作战服、戴着耳麦的轮廓,背景噪音很大,有引擎的轰鸣和风雨声。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表情,但声音透过嘈杂的背景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和意外:“楚颜?怎么了?”
他的声音,像一剂强心针,让楚颜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几分。
“季诚!”楚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速将摄像头转向沙发上哭闹的儿子,“晨熙发高烧,做噩梦,被雷吓到了,哭得厉害,我有点……”
她的话没说完,视频那头的季诚似乎瞬间就明白了情况。他甚至没有问具体体温多少、吃了什么药,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和嘈杂的干扰:
“季晨熙!”
这一声低喝,不是通过手机扬声器,而是楚颜下意识地按了免提,让声音在雷雨声中清晰地炸开。
奇迹般地,沙发上哭闹的季晨熙,哭声猛地顿了一下,小身体抽噎着,茫然地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寻找声音的来源。
“季晨熙同志!”季诚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坚硬,没有一丝往常的温和,完全是训练场上的口令语气,“听我命令!立刻停止哭泣!你是军人的儿子,擦干眼泪!”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父亲的“雷霆之怒”,比窗外的炸雷更有效地震慑住了被恐惧淹没的孩子。季晨熙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手机上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小嘴张着,忘记了哭泣,只剩下一下一下的抽噎。
楚颜也惊呆了,她没想到季诚会用这种方式。
“现在报告你的情况!”季诚的声音没有丝毫缓和,“发烧多少度?有没有呕吐?”
楚颜赶紧回过神,代为回答:“腋下38度9,刚喂了退烧药,吐了一点。”
“物理降温继续!补充水分!监测体温变化!”季诚的指令简洁清晰,像是在下达作战指令,“楚颜,保持冷静,你是指挥员!”
然后,他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点,但依旧带着钢铁般的硬度,对着手机屏幕,仿佛能穿透过来,直视儿子的眼睛:“季晨熙,雷声是自然现象,不是怪物。爸爸在这里,妈妈在这里,你很安全。现在,我命令你,闭上眼睛,深呼吸,想象你在指挥你的乐高部队,占领那个‘滑梯山’制高点!这是任务,必须完成!”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催眠般的效果。季晨熙愣愣地看着屏幕,听着爸爸熟悉又陌生的严厉声音,小胸脯剧烈起伏着,但竟然真的开始尝试按照指令,慢慢地、颤抖地闭上了眼睛,小嘴巴无意识地跟着念叨:“占……占领……制高点……”
楚颜立刻配合,用温毛巾继续擦拭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重复着季诚的话:“对,闭上眼睛,深呼吸,爸爸在看着你呢,你是小战士,不怕……”
视频那头,季诚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挂断。楚颜能听到他那边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背景里持续的风雨和引擎声。他就在屏幕那头,沉默地、坚定地“存在”着,像一座遥远的灯塔,在风雨之夜投射来一束稳定而强大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在楚颜的安抚和季诚那番“远程指令”的余威下,季晨熙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不再那么滚烫,抽噎声越来越小,最终,在疲惫和药效的作用下,抓着楚颜的衣角,沉沉地睡去了。只是眉头还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还在执行爸爸的“任务”。
楚颜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浑身像虚脱了一样。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睡得更舒服些,然后才拿起手机。
视频还通着。屏幕那头的季诚,似乎换了个地方,背景安静了一些,光线依旧昏暗。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询问。
“他睡着了。”楚颜用气声说,声音沙哑,“体温好像降了一点。谢谢你,季诚。”
季诚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楚颜摇摇头,看着屏幕上那张模糊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脸,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你那边……还好吗?”
“任务中。一切正常。”季诚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但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楚颜点头。
“挂了。”季诚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屏幕暗了下去。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身边儿子平稳的呼吸声。
楚颜维持着抱着儿子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几分钟,像一场短暂的战役。而那个远在风雨之夜、身处不明险境的男人,用他独特而强硬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远程指挥”,稳定了“大后方”的军心。
她低头,看着儿子熟睡中依然微蹙的眉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也许,父爱从来不止是温柔的陪伴。在特定的时刻,这种如山般坚定、如钢般冷硬的“命令”,反而能爆发出更强大的、足以驱散恐惧的力量。
这场雨夜的“紧急任务”,让楚颜对“家”和“依靠”有了更深的理解。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心系彼此,他们就是一个整体,一个可以共同面对任何风雨的战斗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