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三年的新春,在去岁末的血火与肃杀中悄然来临。帝国上下虽仍能感受到四方压力带来的寒意,但北疆迷雾初散、龙安技术突破、海疆惨胜立威,终究带来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新气象,混杂着希望、隐忧与蓄势待发的力量。
新年伊始,北疆总督府与京城东厂、锦衣卫的联合调查并未因佳节而停顿。那枚从白云观清虚道士处搜出的“云龙探爪”玄铁令牌,成为了新的焦点。骆养性动用了所有隐秘渠道,查阅故纸堆,甚至暗中请教了几位精通前朝典故的老翰林,终于在一本残破的前元杂记中,找到了一丝模糊的线索——记载中,前元末期,有一支号称“云龙会”的秘密组织,活跃于漠北与中原之间,专事贩卖情报、走私禁物,甚至插手王公更迭,其成员信物,便是一种龙纹令牌。元亡后,该组织销声匿迹。
“前元余孽?”朱由检接到骆养性的密报,剑眉紧锁。若真如此,北疆军械流失、书籍舆图渗透,其目的就绝非简单的通敌牟利,而是蕴含着更深的政治图谋,或许旨在搅乱大明边疆,甚至复辟前元?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
他立刻下令,北疆各边市、屯垦点,暗中排查所有与前元有渊源的部落、家族,以及近几十年来北迁的汉人之中,是否有形迹可疑、或与“云龙”字样有所关联者。同时,加强对归附部落的监控与笼络,双管齐下,既要挖出毒瘤,也要防止其扩散。北疆的安危,系于这看似虚无缥缈的“云龙”线索之上。
龙安州,“龙兴号”的成功试航,其意义远超一次技术验证。它如同一声春雷,惊动了帝国沉寂已久的经济深水。嗅觉敏锐的商贾,尤其是此前在金融风波中吃了亏的江南资本,不再仅仅视龙安为廉价货源地,而是看到了其中蕴含的、足以改变商业格局的巨大潜力——蒸汽动力。
新年期间,前往龙安州衙拜会柳文耀的各地商团络绎不绝。他们不再仅仅谈论布匹、铁器的采购,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蒸汽机的合作生产、应用,乃至对龙安官道、未来运河工程的参股投资。带来的礼单上也多了许多关于水利、机械的古籍珍本,或是引荐家中精通格物的子侄。
柳文耀对此乐见其成,但保持了足够的警惕。他深知资本逐利的本性,若放任自流,龙安辛苦培育的工业幼苗可能被巨鳄吞噬。他在州衙设立了“工商咨议局”,定期召集本地及外来大商号东主,共商发展大计,实则也是划定规矩、引导投资方向的平台。
“合作可以,参股亦可商议,”柳文耀在首次咨议局会议上明确表态,“然,龙安之根本,在于技术自主与工匠培育。所有合作,需以不损害龙安工匠利益、不阻碍技术扩散为前提。州衙有权对涉及关键技术的合作进行审核。”
他试图以官府的权威,为龙安迅猛的工业化浪潮套上缰绳,引导资本这头猛兽,在划定的轨道内奔跑,既借其力,又防其害。龙安的崛起,已不再仅仅是技术的革新,更是一场深刻的社会经济变革。
东南福州,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张献忠一边忙着抚恤伤亡、修缮战舰,一边整合着海战带来的“红利”——那艘俘获的荷兰次级旗舰,以及大量缴获的火炮、航海仪器。他下令集中所有俘获的荷兰、葡萄牙工匠及水手,由明军工匠和通译日夜“请教”,试图尽快吃透西夷的造船与火炮技术。
“妈的,这红毛夷的船板铆接就是结实!炮也比咱们的轻,打得还远!”张献忠亲自钻到俘获的荷兰战舰底舱,摸着那厚重的龙骨和密集的铆钉,骂骂咧咧中带着兴奋,“都给老子好好学!回头咱们的‘镇海级’也得照着这个改!”
与此同时,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葡萄牙人的反应也迅速传来。遭受重创的荷兰人并未立刻组织报复,反而出人意料地派出了级别更高的商务代表,再次抵达福州,要求“重启谈判”。而葡萄牙人则态度暧昧,一方面继续与荷兰人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则通过澳门渠道,向大明表达了希望“单独增进友好关系”的意愿。
显然,大明水师在决战中展现出的顽强与实力,让西夷认识到,纯粹的武力征服代价过高,转而寻求通过外交与贸易手段获取利益。
“谈?可以啊!”张献忠对着荷兰代表,皮笑肉不笑,“先把这次打仗的赔款,还有以往劫掠我商船的损失,给老子算清楚了再谈别的!至于规矩,还是老子定的那些,一个字不能改!”
他强硬依旧,但背后已授意随员,可在具体贸易份额、关税细节上进行磋商。他深知,武力是后盾,但长久的海疆安宁,也需要建立在相对稳定的贸易规则之上。东南海疆,进入了武力威慑下的外交博弈新阶段。
大明赴日使团,历经风浪,终于在泰昌十三年正月十五,抵达日本长崎港。尽管幕府态度冷淡,但面对打着“宣慰”、“通商”旗号的天朝使团,长崎奉行所不敢怠慢,依礼接待,但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指定的馆驿和有限的公共区域。
杨涟(融合于谦武魂)一行人身着大明官服,仪态庄严,在长崎街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带来的精美瓷器、丝绸、书籍,以及那不怒自威的气度,无不向日本人展示着中华上国的风范。杨涟抓住一切机会,与长崎奉行等幕府官员进行交涉,据理力争,要求扩大贸易,改善商人待遇,言辞恳切又不失国格。
而副使孙传庭(融合范仲淹武魂)则更为活跃。他以考察风土人情为名,带着通译和随从,走访长崎的町人街市、码头货栈,与当地商人、工匠、甚至一些落魄武士交谈,详细了解日本的物产、物价、社会阶层以及各藩国对幕府的真实态度。他敏锐地发现,尽管幕府控制严密,但西南诸藩,尤其是与长崎贸易利益攸关的家族,对扩大与明贸易抱有极大的兴趣,只是慑于幕府威严,不敢表露。
“幕府虽强,然非铁板一块。利益所在,便是突破口。”孙传庭在夜间的使团内部会议中,将自己的观察告知杨涟。他们决定,一方面由杨涟继续对幕府官员进行正面交涉施压,另一方面,由孙传庭暗中尝试接触那些对幕府心怀不满的西南藩商代表。打破僵局的希望,或许就在这暗流涌动的长崎。
紫禁城,上元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乾清宫内的议事却关乎帝国未来的走向。朱常洛召集了太子朱由楧、枢密院主事徐允贞以及几位心腹重臣,总结去岁,展望新年。
“北疆‘云龙’之影,不可不察。着骆养性、朱由检,并力追查,务必弄清其根源、组织与图谋。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
“龙安蒸汽机之于漕运、海军,乃至工坊,意义重大。着工部全力配合柳文耀,完善机型,降低成本,择机在漕运要津及沿海船厂试行推广。其所创‘工商咨议’之制,若行之有效,可着为令式,供它州参酌。”
“东南海疆,张献忠打得不错,谈得也要硬气。告诉他和俞咨皋,水师扩建、战舰改良乃当务之急。俘获之夷船、工匠,需物尽其用,尽快转化我之战力。与西夷谈判,以我为主,底线不容触碰。”
“东瀛使团,已成功登陆,此为第一步。着徐允贞密切关注长崎动向,统筹暗线配合。告诉杨涟、孙传庭,不必急于求成,稳扎稳打,收集情报,广结善缘(指对幕府不满的势力),以待时机。”
朱常洛的布局,清晰而深远。他不再满足于应对危机,而是开始主动塑造局面。利用北疆案深挖潜在威胁,借龙安技术撬动产业革新,以海军胜利奠定谈判优势,凭东瀛使团打开外交僵局。
“新年已至,万象更新。”朱常洛最后对众人道,“去岁诸多艰难,然我大明砥柱中流,终见曙光。今岁,当时刻谨记,内修政理,外固疆圉,开源节流,锐意进取。这泰昌盛世之基,便在尔等与朕,携手铸就!”
殿外,元宵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映照着殿内众人凝重而坚定的面孔。帝国的巨轮,在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的洗礼后,正调整航向,承载着新的希望与挑战,驶向泰昌十三年的未知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