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电波如同一根冰冷的探针,刺破了南国小城的宁静。
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沙沙声,像是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陈志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李默,出事了。上面临时组建了一个跨部门高级别调研组,下周突击检查你们在南方的三个重点站点,樟木头是第一站。”话音落下,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电流杂音,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即将断裂。
电话那头的李默,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指尖在微凉的窗玻璃上无意识地划过,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水痕,仿佛在勾勒一幅无人能懂的蓝图。
夜风从缝隙钻入,带着潮湿的凉意拂过他的手腕,他却纹丝未动。
“知道了,老陈。谢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连喉结的起伏都几乎看不见。
挂断电话,李默没有半分迟疑,一条条指令从他的手机中发出,精准而冷酷,像外科医生手中的手术刀。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沉默的轮廓。
键盘敲击声清脆而短促,每一声都像钉入木板的铁钉,牢牢固定住即将倾塌的结构。
半小时后,共造教育的核心团队成员,无论身在何处,都已接入了线上紧急会议。
屏幕上,周敏的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杯口还残留着一点未散的热气;林诗雨的表情凝重,耳麦微微偏斜,显出她刚刚匆忙接通的状态;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周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镜头里的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刚从代码海洋里浮出水面。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突击调研”,名为调研,实为审判。
一场针对他们这套野蛮生长、游离于体制边缘的教育实验的最终裁决。
李默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宣布三件事。”
整个频道瞬间安静下来,连网络延迟带来的微弱回音都消失了,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从明天起,联盟内所有教师的薪酬构成、绩效奖金、年度分红,全部制作成详细报表,在内部系统对全体教师公开,任何人随时可以查阅。”
此言一出,周敏的手指猛地一顿,咖啡杯边缘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她没有说话,但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
李默没有停顿,继续说道:“第二,即刻成立‘共造教育理事会’,负责联盟的战略发展和日常监督。首届理事会成员五人,我指定周敏、林诗雨、小周,另外两个名额,由所有一线教师匿名投票,从工龄超过两年的教师中选出。理事会拥有一票否决权,包括对我的决议。”
小周的呼吸明显一滞,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震动与敬意。
“第三,”李默的语气变得更加沉稳,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声音轻微却如重锤落地,“即日起,委托国内顶尖的第三方审计公司,对我们所有项目资金的流入、使用、分配进行全面审计。从今年开始,每一年的审计报告,将作为年报的一部分,向全社会公开发布。”
三项决定,如三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这不是应对检查的权宜之计,这是彻底的自我革命。
面对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李默选择的不是加固堤坝,而是主动开闸,将自己变成一片透明的汪洋。
“我的话说完了。”李默看着屏幕上众人震惊的表情,“现在,去执行。”
一周后,绍兴。
一座专为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建造的新校区,礼堂里座无虚席。
空气里弥漫着新刷油漆的气味,混合着孩子们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书本的纸香。
聚光灯灼热,照在周敏的肩头,投下一道坚定的影子。
她没有选择星级酒店,而是把会场定在了这座充满汗水与希望的“民工城”里。
聚光灯下,周敏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从容而坚定。
她身后的大屏幕上,一行行数据滚动着,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伴随着轻微的电子音“滴——滴——”,仿佛在呼吸。
“截至昨日,共造教育联盟已覆盖全国三十一个县市,签约教师四百八十二人,过去三年,我们的教师平均留任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口哨声和欢呼,连墙角的扩音器都微微震颤。
周敏没有沉浸在掌声中,她抬手示意安静,大屏幕切换成一段视频。
画面里,甘肃黄土高原上,风沙扑面,一位皮肤黝黑的男老师蹲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扶正一株菜苗,孩子们围成一圈,笑声被风撕碎又拼凑。
镜头一转,东莞的厂区宿舍楼下,一位年轻的女老师俯身在矮桌前,握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亲爱的妈妈”。
纸页微微发皱,墨迹未干,孩子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我想你了。”
视频没有配乐,只有风声、孩子们的笑声和老师沙哑的讲课声。
粗糙,却真实得令人心颤。
视频结束,全场一片寂静。
有人低头擦拭眼角,有人紧紧攥着座椅扶手,指尖泛白。
周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从不试图去定义,什么样的老师才是好老师。但我们始终相信,每一个在艰难中选择坚持,日复一日站在讲台前的人,就是好老师。”
她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像一缕穿过裂缝的光,照亮了所有沉默的角落。
几乎在年会进行的同时,林诗雨在金融中心发布了她的“杀手锏”——共造教育社会债券。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她站在发布会讲台前,灯光打在她笔直的肩线上,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我们设计的条款是‘保障锁定’,”林诗雨面对着数十家媒体的长枪短炮,从容不迫,“每认购一万元,将直接锁定一名乡村或流动儿童教师未来三年的部分医疗与培训保障金。您投资的不是一个金融产品,而是一位老师的未来,一群孩子的希望。”
有记者尖锐地提问:“林总,这是否是一种变相的非法集资?你们如何规避监管风险?”
林诗雨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是极致的自信,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经过精密计算:“我们不规避任何监管,我们欢迎所有形式的审查。因为我们最大的保护伞,不是精心设计的条款,而是彻底的透明。”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屏幕上显示出认购通道开启的倒计时。
首屏红光闪烁,数字从“10”开始跳动。
“3、2、1——”
“叮!”
首批五百万额度,在短短十分钟内,被抢购一空。
后台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认购者的名单不断滚动,每一行都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调研组的车队,就在这样一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中,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樟木头。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带队的组长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目光锐利如鹰,风衣下摆被风吹得微微翻动。
他们做好了查封账本、突击取证的准备,却被小周直接带到了数据中心。
没有一句废话,小周在巨大的数据屏幕前开始演示。
指尖划过触控屏,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健康-教育数据联动平台’。”他随手输入一个学生的名字,屏幕上立刻跳出该学生三年来的所有信息:每一次体检的详细记录、视力变化曲线、心理健康评估、各科学习进度分析、每一次家访的图文日志,甚至还有食堂的营养餐摄入分析。
“通过数据交叉分析,我们可以提前预警学生的健康风险和学业困难。比如这个孩子,系统显示他第二学期的数学成绩突然下滑,同时体检发现轻度营养不良。我们的跟进日志显示,家访后发现是家中变故导致,我们随即启动了助学金和心理辅导联动。”
语音落下,数据图谱缓缓展开,像一张精密的生命网络。
调研组的成员们脸上的表情从审视,到惊讶,最后变成了震撼。
有人低头翻看自己带来的检查清单,手指微微发抖。
组长在屏幕前沉默了良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他没有问任何关于账目和资质的问题,只是转过头,盯着小周,一字一顿地问:
“这套系统,能向全国推广吗?”
小周挺直了胸膛,点头:“只要有地方愿意建立配套的数据采集机制,我们的底层代码,可以全部免费开放。”
当晚,年会结束,喧嚣散去。
李默一个人登上了民工城教学楼的天台。
远处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脚下是灯火通明的教室,朗朗的读书声隐约可闻,夹杂着翻书页的沙沙声和某个孩子突然的笑声。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道沉寂已久的金光,最后一次猛烈地闪耀起来。
【主线任务3-8:建立可持续的社会支持体系,完成度100%】
【任务评估:超额完成。机制创新,影响深远】
【终极奖励发放:社会动员协议。
协议激活状态下,可在紧急状态中,于72小时内,跨区域调度一支千人规模的专业技术与后勤保障队伍】
【最终提示:你的使命已经改变。
你不再是那个造桥修路的人,你已经成为了那个在黑夜中,为无数后来者点燃火把的人】
金光缓缓消散,系统界面化为虚无。
李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从今往后,每一步,都将依靠他自己和这群同行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周敏。
她走到李默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份打印好的名单。
纸张微凉,边角有些卷曲,像是被反复翻阅过。
“这是什么?”李默问。
“下一任理事会的候选人名单。”周敏的声音很轻,在夜风中却异常清晰,“按照规则,由所有老师自发提名,全国四百八十二人,一人一票。”
她顿了顿,看着李默的侧脸,轻声说:“他们选出的第一批候选人里,没有你。”
李默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上面是一个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有第一批跟着他创业的元老,也有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
他凝视着名单良久,夜风吹动着纸页,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一场无声的投票。
忽然,他嘴角的线条慢慢上扬,勾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很好。”他轻声说,目光投向远方无尽的夜色,“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他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亮起的,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陈志远。
电话接通,陈志远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沉默了足足五秒,才缓缓开口。
“李默,调研组……今天下午提前结束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