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宿回避的眼神过于明显,明显是不愿多说。
宁岁看着他苍白的肤色,沉默了一会儿,也并未戳破,拍了拍他的手:“…最后一关了,出手吧。“
应宿松了口气,灰蒙蒙的眼里燃起斗志。
“…嗯!”
黑色灵气聚集在他指尖,凝起数道长箭射向宁岁。
宁岁不慌不忙,准备将那长箭挡下。
偏偏应宿凝聚好的灵力突然出现一丝紊乱,一道本该射向宁岁的长箭忽的偏离了轨迹,直直朝着后方偷摸观战的几人飞去。
好在谢宴辞反应快,剑身一横,瞬间弹开了长箭。
“轰——”
弹开的长箭击碎一块山石,碎石四溅。
“我们是友军,你做什么呢!”段酌吃了一嘴碎石渣子,冷着脸呸了一声,没好气道。
应宿一顿,掌心微微蜷起:“抱、抱歉…”
宁岁收剑而立,望着他道“还要继续吗?”
应宿的状态很不对劲,继续比试怕是不妥。
应宿强撑着点头,再次凝聚灵力,偏偏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整个人就忽的颤抖起来,蹙着眉向下倒去。
宁岁离得近,第一时间接住了他。
“应宿?”
怀中人轻轻颤抖着,痛苦的蜷缩着身体。
应宿将头搭在宁岁颈窝上,顺滑乌黑的头发挨在她脸侧。
宁岁伸手掰过他的脸看去。
他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苍白的皮肤表面浮现出黑色的鳞片纹路。
方才分明没有这么显眼,现下看去,就像是压制了许久,濒临崩溃爆发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
一旁观战的众人发现不对,赶来查看情况。
温叙上前捏住应宿的脉搏,细细听了一番:“是血脉反噬。”
“…血脉反噬?”宁岁下意识重复一遍。
应宿同她说过,他是龙族出身,却生为水蛇。
温叙已经取出银针为应宿施针。
谢宴辞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身负龙血,却是水蛇之躯,每次蜕皮,龙血都会试图让他蜕变为龙,这种抽筋拆骨之痛,非常人能忍受。”
宁岁两世为人自是不懂,现下却也看得出来。
应宿的书攥得紧紧的,已然在掌心压出血痕,想也是疼痛至极。
…偏就是这样,他另一只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还是力道轻轻的,像是生怕捏疼她。
“…每次蜕皮都会这样?”宁岁回握住他的手,愣然道。
蛇族一般一至两月蜕皮一次……月月都受这拆骨之痛,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谢宴辞道。
……其实之前宁岁还讨厌应宿的时候,每次应宿蜕皮都表现的极厌恶。
这大概也是应宿这次隐瞒的原因。
谢砚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抿了抿唇,担忧道:“可有缓解之法?”
温叙摇头:“只能自己熬过去,施针最多减轻痛苦。”
他收了针,起身道:“带他回去吧。”
段酌揉了揉头发,上前背起了应宿。
回程的路程里,应宿在段酌背上不停地颤抖,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的体温高得异常,连带着背着他的段酌都出了一身汗。
回到客院时,夕阳已然落山。
沈灼青也不知在院中等了多久,看到众人归来,摇着扇子冷哼一声:“哟,哥几个可算是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目光便落在昏迷的应宿身上,微微一顿:“…这是怎么了?”
沈灼青站起身,迎上去查看状况:“怎么搞得比我还凄惨呢?”
“蜕皮期了。”段酌简明扼要道,语罢便背着应宿去了房间。
闻言,沈灼青摇扇子的手一僵,没再继续闹腾下去。
将应宿安置在房间后,温叙继续为他施针,其余人被屏退了。
直至深夜,应宿的房间还燃着火光。
宁岁就住在应宿隔壁,一直能听见那头传来的压抑的痛哼,还有…骨骼错位重组的声音,光是听着就毛骨悚然。
她忽的想到那天长悬山上,化龙草旁,应宿的反应。
他当时说:控制不住。
确实,寻常妖族面对化龙草尚有理智可言,但应宿不一样…那不是心理上的需求,而是身体无法抗拒的渴望。
他身体里的龙血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蜕变。
更别提……若是他真如这般十几年如一日的忍受痛苦,怎么可能不会想要那株化龙草。
……
若是她当时得到了那株化龙草…
宁岁看着隔壁忽明忽灭的烛火,愣然想。
第二日宁岁醒来时,应宿的状况已经稳定了,只是尚在昏睡,温叙叫他们少去打扰他。
就在她坐在院中喝早茶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
“小宁岁!小宁岁!老夫带着你的两个小相公回来啦!”
宁岁:……
寻影真君人未到声先至,只见他一手拉着谢宴辞,一手拽着谢砚秋,提着两只猫崽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谢家兄弟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脸上冷淡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师父,您慢点...”谢宴辞试图稳住身形。
“…妻主。”谢砚秋也有些不好意思,垂眸低低唤了她一声。
宁岁应了一声,放下茶碗,抱拳行了一礼:“见过师祖。”
寻影真君笑眯眯的拍拍她交握的拳:“瞧你,一家人,这么客气作甚。”
“今日这两小子来听法,老夫便顺道一起回来了。”他拉着谢宴辞和谢砚秋在桌边坐下,坐姿端正肃穆:“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宁岁不明所以。
谢宴辞无奈扶额:“师父,您又想做什么?”
寻影真君表情认真:“小宁岁不是要教你们惊鸿九问吗?顺便带上老夫一起学哇!”
宁岁算是明白了他的来意,从储物袋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玉简。
“这是我根据御剑门的功法,修改整理后的惊鸿九问。”宁岁将玉简递了过去,“一到九式齐全。”
以他老人家的资历,有功法玉简就足够了,用不着她一步一步教。
“……”寻影真君闻言一顿,颤抖着接过玉简,神识探入其中,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嗷了一声,哭的老泪纵横,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没错...没错!这就是完整的惊鸿九问!”他拿袖子揩揩眼泪,哽咽道,“老夫钻研了一辈子,今日终于得见全貌!元君在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紧紧握着玉简,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对着宁岁就要行大礼。
宁岁自是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师祖不必如此。”她顿了一下,开口道“……只是这功法并不完善。”
“先祖虽开创了此功法,但最后并未飞升。”
寻影真君一顿。
气氛静默良久,他忽的道:“…原来元君并未飞升吗……”
他回过神来,抚着玉简的手依旧轻柔:“重要的并非是否能够飞升。”
“这份恩情,老夫铭记于心。以后在御剑门,你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若是累了,老夫就找人抬着你走!”
寻影真君又恢复了那满面红光的模样,望着她道,语罢,便拿着玉简要去研习。
他突然想到什么,止住脚步回头道:“近期万器冢将要开启,你们做好准备。”
“万器冢要开了吗?”谢砚秋一愣,随即身体忽的紧绷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寻影真君。
“正是。”寻影真君捋着胡子,“据说近期冢内异动非常,似有神器现世。”
“半月后万器冢开启,各方势力都会派人前往,你们这些小年轻也去碰碰运气。”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宁岁身上,挤眉弄眼道:“年轻人就该多出去闯荡闯荡。说不定啊,真能碰上个神器什么的。”
“只是此行怕是不甚简单,说是玉清仙宫的亲传弟子结契了一条上古金龙,又说千炼山出了位天才女修……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小老头喃喃一句,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