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放下报告,身体缓缓向后靠入宽大的座椅中。
办公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他闭目良久,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扶手,力度不大,却带着千钧的沉重。
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重若泰山,砸在他的心坎上。
超越理解的力量,超越想象的个体,就在自己的国土上,平静地生活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以最高掌控者的思维模式,习惯性的念头是:如何接触?如何利用?如何确保控制?如何纳入体系?
但这份冰冷、理智到残酷的报告,彻底掐灭了任何“主动作为”的可能性。
贸然接触?
报告里特使小队如同蚂蚁般被无形规则戏弄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几位身经百战、意志如铁的老兵回来后的精神评估报告他看过,“无言的、如深渊般的渺小与恐惧”是他们共同的心理创伤。
施加影响?
李秀那平淡眼神扫过,就让那些旁门左道、精密仪器瞬间报废的记录,就是最响亮的耳光。
试图掌控?
那简直是把整个人类文明的存续当赌注的疯狂轮盘赌!赢面……趋近于零。
唯一的“利好”?
秦老的思绪停在报告里那几个加粗的汉字和描述的细节上:“华夏环境属性”、“对李小乐的称呼”、“品尝饺子时的情绪反馈”。
“他……或者他们,”
秦老终于缓缓睁开眼,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感慨。
“真的只是……想安心在我们这儿过日子?”
这太超乎常理。
以对方展现的力量,移山填海、星际遨游都如呼吸般简单,却甘于蛰伏于一个小院,垂钓品茗,陪着几个凡人。
“或许,在更高的层次,平凡本身,就是大道?”
一个荒谬却似乎唯一能解释的念头闪过秦老脑海。
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千年古都的厚重剪影,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延续着古老的华夏血脉。
这份责任,这份基业,此刻,因为远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而变得从未如此脆弱,也从未如此……奇特。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办公桌的报告上,眼中所有挣扎、所有衡量国家利益得失的复杂光芒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极为清晰的决断。
他拿起桌上那部专线加密电话,接通了一个特定频道。
“报告看完了。”
秦老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带丝毫犹豫,“按AAm和专家组最终建议执行。最高指令:不干预,静观其变。”
他语气加重,一字一句:
“封锁等级提到极限。一切外部压力,包括那几个老牌势力的所有试探、施压、情报交易请求,一律挡回去!态度可以坚决,但理由……给个‘最高科研机密’的套子就行,不用解释。
“告诉他们,现在洱海中心,是华夏不容染指的绝对禁区,任何越界行为等同于直接向华夏开战! 后果,由他们自己承担。”
“内部……定心。这份报告内容,到此为止。”
“让知道的人把嘴闭紧,把心放稳。”
“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把那个小院子外的篱笆扎牢,别让外面的风吹草动惊扰了里面的……清静。”
“李小乐那小丫头……保护好,她是钥匙眼儿里透出的光,但别刻意去照。”
“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服务。”
“至于李秀……”
秦老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向遥远的滇南,“既然他选在了我们这儿,认了这个身份环境……那么,这就是华夏的仙缘,也是华夏的责任。”
“敬而远之,守好本分。以不打扰为最高礼仪。”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回应:“明白!指令即刻下达!”
放下电话,秦老重新坐回椅子,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他看向窗外的天空,夜幕低垂,星光隐现。
此刻,他心中再无纠结。
面对绝对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存在,任何贪婪、恐惧或试图理解的傲慢,都是致命的愚蠢。
守住疆土,安定民心,隔绝外患。
神仙在华夏,终究是自家门前的。
不动,即是万全之策。
他拿起另一份文件,开始批阅。
办公室内,檀香依旧,气氛却已悄然沉淀下来,只剩下纯粹的职责与守护的决心。
数千里外,水云间中。
李秀似有所感,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抬起,随意瞥了一眼京城的方向,眼中无波无澜,复又垂眸。
月光如水,静静洒满小院,也温柔地铺洒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
夜,深而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