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诏狱的日子,漫长且难熬。可即使是这样,商闻秋也熬到了十月份。
今年的冬来得早,刚入十月时,洛阳就飘了雪。
期间,秦耀祖来找过他几回,顺便帮他买通了此处的狱卒。
这天,狱卒给他来送饭时,对他说:“商将军,再熬一下,您马上就能出头了!”
“嗯?什么意思?”商闻秋面色苍白,对任何事物都是恹恹的,“什么叫‘马上就能出头了’?”
“是这样的,”狱卒四下张望了一眼,悄悄地说,“塞北的匈奴前来进犯,已经有三个省沦陷啦!”
“哦?那这么一说,”商闻秋来了兴致,挑眉道,“我很快就可以‘戴罪立功’喽?”
“是这样的!”狱卒真心实意地为商闻秋感到高兴,激动地说,“所以大人您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出去了才有机遇。”
“多谢,”商闻秋坐起来,感觉冬天也没用那么冷了,“这位大人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俺啊?”那狱卒大大咧咧,笑起来露出满口大牙,“俺叫王铁柱,本地人儿,家中有一个五十岁老母和三个弟弟。”
“行,王铁柱……”商闻秋念了几遍,在脑海中翻遍这些年读过的书才找到两个词可以用来解释这个名字,“这名字不错,铁骨铮铮、中流砥柱。”
“啥玩意儿?”王铁柱笑得开怀,大大的嘴巴停不下来,“大人就莫说笑喽,俺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俺老娘没文化、俺家也没钱,起个贱名好养活。”
“诶呀,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下台啊?”商闻秋一摊手,无奈地说,最终还是他强行改变话题,“哦对了,老张……思明和秦明空怎么样啦?”
“张副将军的话……还好,好像除了肩胛骨没有疼的,也没什么新伤。”王铁柱低头思索片刻,抬头说,“丞相那边恐怕是……不太好,听说头疾愈发严重了,痛起来能要人命!”
商闻秋垂眸沉思片刻,继续问:“四大家族有没有什么消息?”
“有有有!”王铁柱盘腿坐在牢房外,竖起四根手指,一个一个细数着,“商家那边儿:陛下派锦衣卫抄家,却发现商家干干净净,一个子儿都找不出多的,就空手而归了;
“张家那边儿:锦衣卫到了那里,才发现张家净是些草包废物,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儿全靠张副将军一个人儿养,也空得不像话,带了几箱不值钱的衣服走了;
“秦家那边儿:也是空的,而且是摇摇欲坠的空,最有价值的秦氏钱庄在丞相大人手里,秦府根本抄不出一点儿东西,也就败兴而归喽。
“项家没有被抄,所以目前不知道。目前四大家族被探出来实力的已经有三家,都是空虚得很啊,不知道余下的项家能不能一枝独秀啊啧啧啧。”
“所以说……”商闻秋安静地听着,眯了眯眼,声音低沉,“余下的项家,估计也撑不久喽?”
“欸,大人可不要污蔑小的啊。”王铁柱赶紧将自己撇干净,生怕自己慢了商闻秋就要栽赃自己,“小的可没有这样说,是您自己说的。”
“是是是,我自己说的。”商闻秋无奈地叹口气,再一次生硬地转变话题,“丞相大人那头疾是怎么回事?”
“小的听说,是在秦氏钱庄东窗事发后,她的脑疾就愈发严重了。”王铁柱凑近商闻秋,压低声音说,“如今又一下子从万人敬仰到跌落神坛,转变太大,受得刺激太大,一时之间受不了,病情就加重了。
“据说现在不仅是夜不能寐,白日清醒的时候也疼,日日疼得撕心裂肺啊啧啧啧啧……
“据说现在丞相大人是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着,只能清醒地熬着。两个月熬下来,那个脸哦,苍白;整个人像具行尸走肉,哪里还有朝堂上精明算计的样子嘛啧啧啧啧。”
“她病重了,病人最怕冷。”商闻秋从身后草席上拽过一床并不算厚的棉被,“你给她送去,让她注意保暖,别冻着了。到时候病情再加重可怎么好啊?”
“大人大人!”王铁柱抱着那床轻轻的棉被,担忧地说,“这大冬天的,您不盖被子,怕是会冻出病来哦!”
“我年轻,火旺,不怕。”商闻秋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看起来胸有成竹,“丞相大人是女子,年岁也不小了,病得也不轻,该给她盖。我一个健壮的青年,最不怕冷了!”
“可是大人……”王铁柱正欲再说,商闻秋及时开口打断:“别说了,快去。不然我不给你钱。”
“大人……唉……”王铁柱无奈地叹口气,抱着被子边走边说,“小的去了,您要是冷了随时说,啊。”
“知道啦知道啦,”商闻秋挥挥手,语气淡然地说,“赶紧去吧,千万别给人冻到了。”
“欸……”王铁柱背影消失在阴影里。
王铁柱走后,商闻秋起身躺回草席上,地砖的冰冷穿过草席扎到他身上,扎得他一激灵。
“今年的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商闻秋躺在草席上,看着寒意砭骨的灰黑色水泥墙,喃喃自语,“才十月份,洛阳就下雪了。我说怎么感觉今年好像不热呢。”
“那完了,”商闻秋翻了个身,开始担心起药品来,“今年气候反常,当归丸不会炼不成吧?”
“诶不对!”商闻秋猛地坐起来,“秋分早过了,该去拿当归丸了!”
这两个月他过得迷迷糊糊,以至于忘了时间,连秋分过了都不知道。
今年秋分是什么日子来着?商闻秋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但他确实忘得一干二净,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
“取药的日子吧……还能有什么日子?”商闻秋边思索边自言自语,“取药年年都取,可我怎么感觉今年的不太一样?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被关得太久了,商闻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