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林照拔掉投影仪的连接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文件。
沈惊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林总监,我发现咱俩这组合,效率是真的高。”
林照整理资料的手没停,公式化地回了一句:“项目团队的有效协同,是成功的必要条件。”
“别这么官方嘛。”沈惊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觉得这种感觉新奇又上瘾。过去二十一年,他一直是孤军奋战,现在,似乎有了个可以把后背交给她的人。
林照把文件装进公文包,拉上拉链,总算抬眼看他。
“沈总,还有三十分钟出发。您需要调整一下状态。”
“我知道。”沈惊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出发前,我想提个要求。”
林照的眼皮跳了一下,心里升起一丝警惕。这家伙,又想搞什么花样?
“什么要求?”
“为了预祝下午的谈判顺利,”他一本正经地说,“帮我做一杯手冲,庆祝一下。”
林照看着他,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可以,我让厨房准备。”
“不,”沈惊焉摇了摇手指,“你亲手冲。就当是……战前动员了。”
林照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情绪有些复杂。
“……好。”她听见自己说。
沈惊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十分钟后,在厨房的吧台前。
林照的动作专业而优雅,温杯,磨豆,冲泡,一气呵成。咖啡的香气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惊焉就撑着下巴坐在对面,像个监工,视线却一秒都没离开过她。
她今天穿着一身灰色套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因为低头冲泡,几缕碎发从她一丝不苟的发髻中滑落,垂在白皙的颈边。
没了那副眼镜,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林照。”
“嗯?”她专注地控制着水流。
“你好像什么都会。”
“专业技能而已。”她淡淡地回答。
沈惊焉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原来,连这个也是她工作技能的一部分。
他忽然觉得有些没劲。他还以为,这是独属于他的特殊待遇。
“那我算什么?你的客户?”他问。
林照倒水的动作顿了顿。
她将最后一轮水注入,然后抬起头,看着他:“你是我最重要的客户。”
这个回答,既专业,又似乎带着点别的意味。
沈惊焉品了品这句话,心里的那点不爽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接过她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是他喜欢的略带酸味的果香,而不是她平时喝的那种焦苦的味道。
“手艺不错。”他给出评价。
“谢谢夸奖。”林照转身开始清洗器具,“现在可以出发了。”
沈惊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记得他喜欢的口味。
这个发现,比咖啡本身更让他愉悦。
前往李明华公司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安静。
沈惊焉不像平时那样玩手机或者和林照斗嘴,只是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若有所思。
“紧张?”林照忽然开口。
沈惊焉回过神,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李明华这种人,跟张伟东不一样。钱,收买不了他。”
“我知道。”林照说,“所以我们今天不谈钱,只谈价值和未来。”
她看着他,语气平静但有力量:“你只需要像在书房里那样,把你的想法,你对星火未来的构想,清晰地告诉他就行。你是这个项目的灵魂,你的激情和远见,才是打动他最关键的东西。”
沈惊焉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肯定他的价值,不是作为沈家的继承人,而是作为沈惊焉他自己。
“林总监,你这是在关心我?”他忽然不正经地笑了起来,想用玩笑来掩饰心里那一瞬间的触动。
“我是在关心我的项目进度和年终奖金。”林照立刻恢复了她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沈惊焉撇撇嘴,却没再反驳。
车快到目的地时,他忽然说:“停车。”
司机不解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林照一眼。
“怎么了?”林照问。
沈惊焉指了指路边的一家花店:“等我一下。”
说完,他没等林照反应,直接推门下车,走进了花店。
几分钟后,他抱着一小盆兰花回来了。那兰花姿态清雅,花瓣上带着淡淡的墨色纹路,品相不俗。
“你买这个做什么?”林照不解。
“给李明华的。”沈惊焉把兰花小心地放在座位上,“资料上说,他爱兰花,尤其喜欢墨兰。这叫投其所好,礼多人不怪。”
林照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惊讶。
这些细节,她知道,但她没打算用这种方式。在她看来,商业谈判桌上,实力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而沈惊焉,却用了一种更有人情味的方式。
她忽然觉得,他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
李明华的办公室,果然如他的人一样,古板而严肃。
红木的办公桌,满墙的书,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李明华年近六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褂子,眼神锐利。
他没有起身,只是坐在主位上,对他们略一点头:“坐。”
气场很强,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
沈惊焉也不怯场,他将那盆墨兰轻轻放在茶几上。
“李董,知道您爱兰,来得匆忙,一点小心意。”
李明华的视线落在兰花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花瓣。
“有心了。”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秘书奉上茶,沈惊焉端起来,闻了闻,便笑道:“是陈年的普洱熟茶吧?香气醇厚,汤色红浓,好茶。”
李明华抬眼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还懂茶?”
“我爷爷喜欢,跟着他老人家,学了一点皮毛。”沈惊焉的姿态放得很低,不卑不亢。
林照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她发现,沈惊焉完全没用她教的那些谈判技巧,反而像个来拜访长辈的晚辈,自然又得体。
李明华的表情,似乎也比刚见面时松动了一些。
“好了,闲话少说。”李明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直视沈惊焉,“说说你们的星火平台吧。”
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沈惊焉挺直了背脊,点点头,开始沉稳地阐述。他从星火平台的现状讲起,数据详实,逻辑清晰。
林照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了高分。
就在沈惊焉刚刚展示完那条漂亮的用户增长曲线时,李明华忽然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沈少,这些包装过的数据,先放一放。”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
“在谈未来之前,我们先聊聊过去。陈福安的那个星火直播,当初的收购评估报告我也看过,是一个濒临破产的烂摊子。”
李明华的目光像鹰一样锁住沈惊焉。
“你告诉我,短短几个月,你是用了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把一块石头变成了金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或者,它根本就不是金子,只是表面镀了一层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