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敏锐地注意到大娘子嘴角闪过一丝满意,而林小娘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小娘一眼。这位卫小娘倒是沉得住气,面上不见半点波澜,只福身应是。
主银,珠珠在雪兰耳边道,盛纮这是把难题抛给卫小娘自己啊。不禁足,也不说解禁,端看她自己是否敢出门。
雪兰在心中回道:爹爹这是既不想得罪大娘子,又对卫小娘心存怜惜。不过到了汴京,各家往来频繁,卫小娘若一直不出面,反倒惹人闲话。爹爹迟早要做决断。
东跨院比想象中还要宽敞。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后院竟还有一片小练武场,摆放着木人桩、石锁等器具。
这院子真好!墨兰欢喜地转了一圈,比扬州的还大些。
雪兰推开雕花窗棂,夕阳余晖洒进来,为室内镀上一层金边:墨儿喜欢哪间?
墨兰选了东厢房,说那里阳光充足,适合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雪兰便要了西厢,因那里离练武场更近。
入夜,丫鬟们点起灯烛,熏上安神香。雪兰坐在妆台前,由着小丫鬟梳通头发,忽听窗外有轻微响动。
是我。墨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盆兰草,想着姐姐房里缺些生气,给你送盆寒兰来。
雪兰道谢,让丫鬟去泡茶。墨兰环顾四周,见桌上摊着几本笔记,好奇道:姐姐在看什么?
一些医书。雪兰合上笔记。
墨兰不疑有他,坐下道:今日路过西跨院,见暮苍斋门前冷清,卫小娘怕是还不敢出门呢。
雪兰递过茶盏:爹爹没明说解禁,她自然不敢妄动。不过...她压低声音,我听闻汴京各家往来频繁,过几日必有宴请。
墨兰抿嘴一笑:那就有好戏看了,爹爹顾及颜面,迟早要放卫小娘出来。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正说着,雪兰左臂突然一阵剧痛。她猛地按住手臂,脸色煞白。
姐姐?墨兰吓了一跳。
雪兰强笑道:没事。
“姐姐,怎么会没事,上次在船上也是,姐姐身上突然就多了一道伤痕,瞧着像利刃划伤,若不是这次亲眼所见,还以为又被袭击了。”墨兰很生气。
珠珠!这是怎么回事?
珠珠急急道:赵曦又受了伤!这次比上次严重些!
雪兰咬牙按住伤口,那些人还真是不安分。
墨兰攥着雪兰的手腕,指尖几乎要嵌入那缠着白纱的伤口中。姐姐,你今日若不说明白,我绝不放手!她声音发颤,杏眼里噙着泪,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
雪兰望着墨兰通红的眼眶,心中一软。纱帘被夜风吹得轻轻摆动,烛火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她叹了口气,引墨兰到内室坐下。
墨儿,此事说来玄妙,连我自己也未能尽解。雪兰轻抚左臂伤处,只知这世上有一人与我性命相连,我生他生,我伤他伤。此次...想必是他遭遇不测。
墨兰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那若是那人...死了呢?
雪兰沉默片刻,烛光在她长睫下投出一片阴影:怕是我亦不能独活。
这怎么行!墨兰猛地站起,打翻了茶盏也浑然不觉,必须查清那人是谁!若是个短命的,岂不害了你!
雪兰急忙拉住她:墨儿噤声!她警惕地看了眼窗外,此事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汴京城里权贵如云,爹爹不过五品官,我们拿什么自保?
墨兰急得跺脚:难道就这般坐以待毙?
自然不是。雪兰压低声音,我已有些眉目。只是眼下我们势单力薄,需得韬光养晦。待日后...
日后如何?
雪兰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待我武功大成,有自保之力,到时再查不迟。
墨兰怔怔地望着妹妹,墨兰终于点头,声音坚定起来,从今日起,我定加倍练功。到时我们一起查!
雪兰心头一热,握住墨兰的手: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姐妹俩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紧紧相依。
半月后,盛家正厅。
盛纮满面春风地踏入厅中,连官帽都未及摘下便高声道:大喜!庄学究答应来我盛家讲学了!
当真?王大娘子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就是那位曾为太子讲经的庄大儒?
盛纮捋须而笑:正是。庄学究老母病重时,我曾援手请医赠药。如今老人家痊愈,庄学究感念此情,答应来府中讲学。
老太太捻着佛珠,眼中精光一闪:这可是很大的体面。庄学究桃李满天下,若能得他指点,长柏的仕途、长枫的科举都有裨益。
母亲说得是。盛纮转向王大娘子,娘子需好生准备,辟一处清净院落作学堂,一应笔墨纸砚都要上好的。
王大娘子喜不自胜:官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老太太忽然道:几个丫头也一并去听学吧。
厅中一静。林小娘眼中闪过喜色,卫小娘则低眉顺目,看不出情绪。
王大娘子皱眉:母亲,这...姑娘家学那么多作甚?
老太太轻哼一声:糊涂!姑娘明理,将来才能相夫教子、光耀门楣。华兰不就是因知书达理,才得袁家看重?
盛纮连连称是:母亲高见。墨兰、雪兰本就聪慧,明兰也到了开蒙的年纪,都该去听听。
雪兰站在廊下,将厅内对话听了个真切。珠珠在她耳边雀跃:主银!庄学究很厉害吗?
雪兰唇角微勾:是啊,很厉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桃李满天下呢,那些权贵想请都请不到,比如...那位齐公爷家。
三日后,盛家门前车马喧嚣。
平宁郡主驾临的消息如一阵风刮遍盛府。王大娘子匆忙更衣迎客,连老太太都换了见客的衣裳。
正厅内,平宁郡主一袭绛紫锦袍,头戴金丝髻,通身气派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轻抚茶盏却不饮,只淡淡道:听闻庄学究在贵府讲学?
大娘子恭敬道:正是。庄学究念在往日情分,特来指点犬子功课。
郡主眼风一扫:衡儿近日苦读,正缺良师指点。我想着,不如让他也来听听庄学究讲学,想来盛大人不会介意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不容拒绝。
王大娘子脸色微变。谁不知平宁郡主眼高于顶,今日这般纡尊降贵,分明是看中了庄学究的名声。
大娘子赔笑道:郡主言重了。小公爷能来,是盛家的荣幸。
只是...平宁郡主忽然话锋一转,男女七岁不同席。贵府几位姑娘也听学,这...
王大娘子手中帕子绞得死紧,强笑道:郡主放心,我们自会设屏风隔开,绝不有碍观瞻。
郡主这才满意地点头,又闲话几句便起身离去,从头到尾那盏茶都未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