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野脸上那温和的笑意瞬间冻结，眼底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酝酿。
他周身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极其危险，如同沉睡的凶兽被触动了逆鳞，冰冷、压抑，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一寸寸扫过殷玄的脸庞、脖颈、手腕……仿佛要将所有隐藏的伤痕都挖掘出来。
最终，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殷玄那双带着惊愕又平静的眼眸上。
“谁干的？”
由于刚才他身上的那些异常叶野没有追问，现在因为某些痕迹而出现的波动，乃至于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和压迫感，殷玄似乎也没什么太多的恐惧。
他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很轻，却又染上了一点妖异的艳色。
“师兄，”他抬起那双水光未退的桃花眼，直直望进叶野风暴翻涌的眼底，“你很在意这个吗？”
叶野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和问题钉住了所有动作。
他周身的危险气息微微一滞，仿佛没听明白这跳跃的问话，又或是无法理解殷玄此刻的样子。
“……什么？”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殷玄却不再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向前一步，主动投入了对方的怀抱，伸出手臂，环住了叶野的腰身，将脸颊埋进对方带着清冽药草气息的肩窝。
这是一个带着试探和依赖的拥抱。
如此相反用矛盾的词，就这样出现在了殷玄的身上。
“师兄，我在问你，”殷玄的声音闷在他的衣襟里，却又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靠近我，是因为……”
他将那个有关“体质”的猜测压回心底，换上了另一个他更愿意去相信的可能。
“你喜欢我吗？”他抬起头，仰视着叶野紧绷的下颌线，“喜欢我的容貌，喜欢与我长久相伴，所以才会帮我修炼，给我功法，护着我……”
“师兄，你只有这一个目的，对不对？”他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宣告，“你喜欢我，师兄……”
这句话瞬间击穿了叶野强自镇定的外壳。
殷玄清晰地感觉到叶野的身体猛地一震，环抱住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殷玄……”
叶野的声音彻底哑了。
他终于想要追问殷玄身上的变化，想要知道那指痕的来历，想要弄清为什么他只是离开几个月，似乎就已经不认识殷玄了……
但他……又真的有立场和资格去问吗？
殷玄看叶野似要张合的嘴，突然伸手，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师兄，不要骗我，好吗？”
“就算你不能说……但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想知道。”
殷玄仰着头，日光为他昳丽的容颜镀上一层的金色，那双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却再无怯懦，反而像一块墨玉，看不透，却又珍贵无比——
他不再是寻求庇护的幼兽了，而是可以以自己的脆弱与美丽同时作为武器，在悬崖边翩翩起舞的魅影，是带着毒性的绝美之花……
叶野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与北溟寒周旋的衔月秘境。
无处不在的问心幻境，逼着他一次次重温那些他试图埋葬的过往——
尸山血海，带着灼热腥气的触感，尊上渊离不喜欢杀人，但他不一样——他曾踏着无数枯骨前行，其中不乏无辜者和那些“亲人”的冤魂。
尊上没有批判他的行为，却也曾于尸山顶端慵懒垂眸：
“心思坦荡之人，杀之平添孽障。”
“那种毫不在乎的狠人，其他的陷阱想必也杀不了。”
“幻境才是最合适的手段，它要的，是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辗转反侧……心思太重，执念太深，才是人最大的破绽……”
“无极啊，你和明夜，还有得练。对自己，更要做到……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他看着怀中仰望着他的殷玄——少年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此刻堪称狼狈的影子和翻涌的心绪。
可是，他怎能做到无愧呢？
他接近他，是因为他这具万中无一的“无垢之体”，赠他功法、护他周全，也是有利用他调和尊上灵体的盘算……
至于喜欢——
他不想回答。
他不能回答。
语言是苍白的，更是危险的。
他做不到。
于是，在殷玄带着审视与期盼的目光中，叶野猛地俯下了身。
他没有回答那个致命的问题。
而是突然吻上了殷玄那双不断吐出让他心神俱颤话语的唇，不是出于计划，也不只是源于欲望，更多的——大概是那是想要逃避的冲动。
就像殷玄方才用那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蛮横地岔开了他的追问一样。
他也想用一个不由分说的吻，来岔开对方这令他无所遁形的惩罚。
滚烫的唇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撬开殷玄的牙关，深入纠缠，仿佛要透过这个吻确认他的存在，汲取他的温度，将他彻底吞噬殆尽。
“师弟……小玄……”
模糊的、饱含情动与压抑的低唤断断续续地落在殷玄的唇齿间，是叶野从未显露过的失控与热情。
殷玄愣了一瞬，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激烈得几乎让他窒息的吻。
他没有推开。
甚至，在最初的僵硬过后，他生涩地给予了微弱的回应。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在微微颤抖中垂下，掩去了眼底所有翻腾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师兄没有回答，
他在逃避，
他在害怕。
那自己呢？
殷玄似乎也辨别不清自己此刻的情感与回应。
是因为……真的喜欢叶野吗？
喜欢这个给予他温暖、力量和无数次庇护的师兄？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变故和打击，让殷玄急于寻找一个可以依赖的港湾？
是因为和萧琉铮彻底决裂、分道扬镳的痛苦与空虚，需要另一份炽热的情感来填补？
亦或是……更深层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害怕。
害怕叶野的真实，
害怕那份真实之下的，自己欠下那么多、却暂时无法偿还，也不愿意偿还一个真的欺骗过他，想要利用他的人的痛苦？
于是，为了更加心安理得，他便想用另一种方式“抵偿”、甚至也打算之后利用对方权势地位去留在天行峰的……卑劣？
他不知道，
或许都有。
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让他无力挣脱，也不想此刻挣脱。
他只是紧紧抱住了叶野，放任自己沉沦。
至少这一刻，他觉得……
这份爱是真的，
悸动也是真的，
至于其他的，
那就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