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翻涌着暗红的火光,残船在波浪间缓缓倾斜。陈无涯仍站在船首,剑尖垂落,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逆运真气时的麻痹感。那面镇魂镜已沉入海底,黑袍老者随同最后一艘战船后撤时被失控的火油舱炸成碎片,可他体内错神天机劲的流动仍未完全恢复,经脉深处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每一次催动都带着滞涩的痛意。
白芷靠在断裂的桅杆旁,右手压着左肩伤口,指缝渗出的血顺着腕部滑下,在甲板上滴成一小片深色痕迹。她没再问话,只是盯着远处海面——那里有块浮木正随浪起伏,上面趴着一个人影。
海盗副头目咳出一口混着泡沫的血,双手死死抠住木板边缘。他的脸被火焰燎得焦黑,一只耳朵没了,半边嘴唇撕裂,说话时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陈无涯……你别得意……我虽死……异族大军已在南岸集结……魔教也重开了血池……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嘶吼着,脖颈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最后一点力气全灌进这句诅咒里。
陈无涯没动,只将左手搭在剑柄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瞬间被风吹散。他闭了闭眼,体内的错神劲如逆流之河,在奇经八脉中艰难回旋。系统提示无声浮现:“寒毒残留度37%,建议暂停输出。”
他没理会。
右脚往前踏出半步,鞋底碾过甲板上的碎木屑,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一动,整条手臂的肌肉同时绷紧,真气自丹田逆行而上,强行冲开三处被封堵的要穴。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脊背窜起,但他咬牙撑住,没有退。
“你还记得铁爪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浪。
副头目一怔,瞳孔猛地收缩。
“三年前,你在断崖口用钩索绞杀那队商旅,把尸体扔进海沟喂鱼。”陈无涯继续说,“你说过一句话——‘死人不会报仇’。”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海面上那人身上。
“现在,你也快成死人了。”
副头目脸色骤变,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浪头一拍,重新摔回木板。他慌乱地伸手去抓腰间的短刀,却发现刀鞘早已不知去向。他只能瞪着眼,声音发抖:“你不能杀我!我是俘虏!我可以交代情报!我知道异族补给线的位置!还有魔教密探在沿海的据点!”
“你知道的太多了。”陈无涯抬起剑。
剑身轻颤,金纹自护手处蔓延至锋刃,像是一道活物在苏醒。他没有蓄力,也没有引动天地之势,只是将体内所有残余的错神天机劲压缩于一点,顺着剑脊推送而出。
那一斩,无声无息。
没有轰鸣,没有光影炸裂,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自剑尖射出,划破空气,直落海面。
“嗤——”
木板中央瞬间焦黑,紧接着整块木材炸成数十片碎屑,四散飞溅。副头目甚至来不及惨叫,整个人便随着断裂的浮木沉入浪涛之中。海水翻滚两下,冒出几个气泡,随即归于平静。
白芷看着那片水域,良久才低声说道:“他会浮上来吗?”
“不会。”陈无涯收剑入鞘,动作有些迟缓,右手微微发抖。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最后的余力,此刻双腿发软,额角渗出冷汗。
他转身走向舵盘,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住栏杆才稳住身形。破损的帆索还在晃荡,主桅倒塌后压坏了半边船舱,但动力枢轴仍在运转,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还能走。”他说。
白芷点点头,撕下衣角重新包扎肩膀。布条刚缠到一半,突然停住:“刚才他说的情报……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陈无涯低头检查舵盘,发现控制杆还能活动,“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所以我们要加快回去。”
“不只是回去。”他抬头望向远方海平线,“是准备迎战。”
船员们从舱底爬出,脸上满是烟灰和惊惧。一名年轻水手哆嗦着问:“头儿……咱们还追不追剩下的船?”
“不用了。”陈无涯摇头,“那艘旗舰已经失去指挥,剩下的人只会逃命。让他们走,带消息回去。”
“什么消息?”
“中原有人能破万法阵,能毁镇魂镜,也能让他们的爪牙沉进海底。”
水手咽了口唾沫,不再多问,默默去收拾残局。
白芷走到陈无涯身边,声音很轻:“接下来,你会去见盟主?”
“他会召见我。”他靠着船舷坐下,闭上眼,“但我不会等太久。”
风从东南方向吹来,带着咸腥与焦糊味。船体缓慢调转方向,朝中原海岸驶去。残火在身后渐渐熄灭,海面只剩下漂浮的碎片和尚未散尽的黑烟。
白芷望着他疲惫的侧脸,犹豫片刻,终是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该清除的威胁’?”
陈无涯睁开眼,嘴角微扬:“那就看谁的剑更快。”
他站起身,走到船尾,从行囊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石片。那是从海底遗迹带出的残片,表面刻着模糊符号,此刻正微微发烫。他盯着它看了几秒,随手抛进海里。
石片落入水中,泛起一圈涟漪,随即消失不见。
白芷看着水面,忽然皱眉:“等等,那块木头——”
她指向不远处。
一块未被完全炸毁的浮木正缓缓漂近,上面沾着血迹,还有一截断裂的绳索。陈无涯眯起眼,几步上前,弯腰拾起那截绳索。
绳结打得异常古怪,不是中原手法,也不是异族常用样式。他在指尖搓了搓,发现纤维里夹着一点暗绿色粉末。
他捻了捻,凑近鼻端闻了一下。
一股极淡的腥甜味钻入鼻腔。
白芷立刻后退半步:“这是……蛊引粉?”
陈无涯没答,只是将绳索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那块浮木,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就在这时,船底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龙骨。
所有人都僵住了。
陈无涯猛地抬头,望向船尾方向的海面。
一道长长的阴影正贴着船体底部快速游过,水波剧烈震荡,浮木随之剧烈晃动。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阴影接连出现,呈环形包围之势,速度极快,几乎贴着船壳移动。
白芷拔剑在手,声音紧绷:“不是鱼群……这些影子太规整了。”
陈无涯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往船舱方向推:“进里面!”
话音未落,最外侧的一道阴影猛然跃出水面——那是一具披着残破战甲的尸体,双眼全白,口中咬着一根青铜管,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臂向前伸展,指尖竟生出蹼状薄膜。
它重重砸在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抽搐着爬起,朝着最近的水手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