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片虚壁不过寸许。空气里残留着血的气息,混着他左臂不断渗出的温热液体,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暗红。他的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肋骨处一道新裂的伤,像有钝刀在里面来回拉扯。
可他没收回手。
长老睁着眼,盯着他,也盯着那道看不见的裂缝。乌木杖插在岩缝中,正剧烈震颤,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封印的边界。他嘴唇微动,古语低诵,音节沉重如石碾过砂砾。
虚空开始扭曲。
不是光的变化,而是空间本身在收缩——原本平坦的石壁中央,竟缓缓凹陷下去一个无形的漩涡口,边缘泛起极淡的金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
拓跋烈站在三步之外,刀尖垂地,却没有再动。他盯着那漩涡,眼神变了。不再是轻蔑,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凝滞。
陈无涯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猛地将错破锤砸向地面,锤头嵌入岩石,震出一圈蛛网状裂纹。体内残存的真气被强行逆转,不再走任督二脉,反而冲向手少阴心经与足厥阴肝经交汇处——那是系统判定为“错误路径”的死穴节点。
剧痛炸开。
但他笑了。
酒窝一现,口中却喷出一口带着黑气的血,不落向地面,反而逆着气流飘起,精准甩向虚空漩涡的中心。
血珠撞上金纹的瞬间,竟没有散开,而是像墨滴入水般迅速延展,勾勒出一段歪斜的符形。那符不是任何门派所传,也不是机关术里的标准刻痕,完全是他在书院抄书时写坏的字迹重组而成——一笔横画拖得太长,一撇又收得太急,像是孩童涂鸦。
可就是这荒唐的痕迹,让整个漩涡猛地一抖。
长老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乌木杖“咔”地裂开一道深缝。
“你敢!”他怒吼,双手猛然上抬,整根杖身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黑影直刺陈无涯胸口。
与此同时,拓跋烈动了。
刀光撕裂雾气,不是攻人,而是直取虚空中的金纹核心——他要的是卷,不是杀。
白芷咬牙,强撑起身,软剑自肩后划出一道弧线,剑锋擦着两名祭兵的铃铛掠过,发出刺耳鸣响。她来不及完全格挡,只能以剑脊猛磕拓跋烈刀背。
铛!
两人交错而过,白芷退了两步,嘴角溢血,肩伤崩裂,但她挡住了那一击。
陈无涯没回头。
他知道她会拦。
他全部心神都压在右手五指上,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探入那道正在闭合的虚空裂缝。每进一分,手臂就像被无数细针穿刺,经络中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撕扯。
系统震动:【检测到异源能量反噬,建议终止操作】。
他没听。
反而将左手从锤柄上移开,狠狠拍向自己胸口——不是疗伤,而是用“错劲”打乱心跳节奏,制造短暂的心脉停顿。这是他在流民营学来的土法子,本用来逃避追捕时躲过脉诊,如今却被他用来骗过系统的警报机制。
果然,下一瞬,提示更新:【认知偏差突破阈值,启动非常规补全——允许接入未知能量源】。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
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存在在回应。
陈无涯五指终于触到了实物。
冰冷,柔韧,像丝绸裹着铁条。
他用力一拽。
一道金光爆闪。
整片岩壁轰然炸裂,碎石四溅。一股无形波浪横扫而出,将拓跋烈逼退三步,长老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乌木杖脱手飞出,撞在远处岩壁上断成两截。
而在陈无涯手中,静静躺着一卷帛书。
色泽泛黄,边缘磨损严重,表面流动着淡淡的金纹,像是活物在呼吸。没有文字显现,也没有光芒万丈,但它存在本身,就让四周空气变得粘稠。
“天机卷。”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抚过封面。
白芷踉跄走近,站到他身侧,剑尖点地,喘息未定。
拓跋烈立于七步外,脸上已不见怒意,只剩一种冰冷的审视。他缓缓收刀入鞘,低声道:“终于来了。”
然后转身,身影一步步退入浓雾,再无声息。
长老仍跪着,抬头望着那卷轴,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恨,有悔,也有释然。
“三百年的锁……”他喃喃,“终究还是开了。”
说完,闭目盘坐,不再言语。
陈无涯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忽然察觉不对。
不是重量,也不是温度。
是感应。
透过错破锤埋在地下的那一端,他感受到了震动——来自海面方向,极远,却持续不断,像是巨兽踏浪而来。
他抬头望向洞口。
雾外天色昏沉,海风卷着咸腥味灌入,吹动他额前湿发。
舰队。
不止一艘。
而且速度极快,正朝着这座孤岛逼近。
他握紧了天机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白芷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视线看去,眉头微蹙:“怎么了?”
陈无涯没回答。
他只是慢慢将卷轴塞进怀里,动作小心,仿佛怕它碎掉。错破锤从地上拔出,重新扛在肩上,锤头沾着血与尘,显得格外沉重。
“我们得走。”他说。
“现在?可你还——”
“来不及了。”他打断她,“他们不是来抢卷的。”
“他们是来灭口的。”
白芷瞳孔一缩。
陈无涯最后看了一眼长老,那老人依旧闭目静坐,像是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他转身,脚步坚定地朝洞外走去。
白芷紧随其后。
刚踏出洞口,第一阵炮火便落在岛南岸,轰然炸响,火光冲天。
海平线上,黑影连成一线,帆桅林立,旗帜未展,但那种压迫感已扑面而来。
陈无涯站在崖边,风吹乱了他的衣袍,怀里的天机卷微微发烫。
他伸手按住胸口,那里不仅有伤,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苏醒。
远处,一艘旗舰破浪前行,船首站着一名披甲将领,手持令旗,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这座小岛。
风送来一句命令:
“活捉持卷者,其余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