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泠端坐在房间内,略长的刘海将她的双眼完全挡住,沉静得如同木偶一样。
直到她等待的客人到来,这份沉静才被打破。
刘海下的双眼缓缓睁开,叶泠泠看着相偕而来的两道身影,属于少女的冷淡声音说出了她们此番的目的:
“是要替如意合的拥有者治愈使用武魂带来的伤害吗?”
洛檐和洛棂并未奇怪叶泠泠为何知晓她们的来意。
虽说辅助系武魂数不胜数,但顶尖厉害的武魂总会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七宝琉璃如此,九心海棠与如意合亦是如此。
而同为辅助系,他们总是会知道更多关于辅助系武魂的消息,如意合的武魂副作用正在这个范围之内。
叶泠泠远比其他的辅助系魂师更了解如意合——在九心海棠单薄的传承中,有过治愈如意合拥有者的只言片语。
想必这个记载她们也知道。
叶泠泠刘海下的眼睛落在茶几上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之上。
“请坐吧,二位。我们可以慢慢谈。”
看着两人坐下,叶泠泠在心中轻轻缓了口气,说实在的,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她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谈话的头开得还算不错。
摆在叶泠泠面前的茶水被她连着碟子托在手心,她继续保持着一个冷静理智的态度说:
“虽然确实有治愈如意合的记载——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个——但是,属于九心海棠的传承中并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法记载。”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洛檐洛棂两个人坐在叶泠泠对面,并未接话,面色是对结果不出所料的些许失望。
叶泠泠饮了口茶,茶杯将剩下的半张脸也遮得严实:好沉默好沉默好沉默,这时候我要说点什么?
放下的杯子嗒得磕在瓷碟上。
叶泠泠继续说:“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治愈,但是,我想我可以试试。九心海棠的作用效果无非就是完全治愈。”
也确实别无办法,洛棂叹口气,她远比洛檐要看得开。作为如意合的拥有者,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结局,这种明了让她不得不更加豁达地面对命运的恶意。
洛檐还在沉思,洛棂却开了口,声音带着活力与感激,柔和如蜜糖:“那就麻烦泠泠啦——嘶,感觉像叫自己,还是叫你小叶子好啦!”
叶泠泠感觉自己捏着茶杯柄的指头有点僵硬:好自来熟的性格,有点招架不住。
倒也不算意外,叶泠泠还记得上次对战时洛棂古灵精怪的模样,只是上次是在打架时不用思考太多,而这次单纯的谈话社交就实在有点为难她一个社恐了。
洛檐及时开口:“灵灵,别吓到人家了。”
叶泠泠手隐蔽地抖了一下:果然很像在叫她的名字,好怪啊。
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将洛棂拉开的手,一起将叶泠泠从僵硬状态中解救出来。
洛檐的考量已经结束,此刻她站起身双手交叠于腹前,向叶泠泠示以诚挚的感谢:
“叶小姐,对于您愿意提供帮助的事情,我和妹妹深表感激。事不宜迟,能请您现在为她检查一下吗?”
洛棂同样跟着洛檐的步调,向叶泠泠鞠了一躬。
叶泠泠也不适应地站了起来,面前的女孩与她年岁相仿,却偏偏以这么一种郑重的姿态对待她,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泰然若素。
“你们不必如此,我这样做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作为九心海棠的传承者,叶泠泠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她不仅想要作为一个魂师出人头地,还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合格的医者。
而九心海棠固然是她难得的助力,但她却不能一直依靠武魂。武魂是伙伴、是助力,却不能是全部,毕竟大陆上还有更多的病症无法被单纯的武魂力量治愈。
眼前如意合的副作用正是如此。
“帮助你们,亦是为了我自己的突破。”
随着叶泠泠的话语,一棵姿态柔美的海棠花自她掌心生长,半透明的绿色根部深深地扎在她的手心之中,与血脉相连。属于魂技施展的微光落在洛棂身上,叶泠泠静下心,以海棠花为媒介,借着魂技,在治愈洛棂的同时一遍遍感受着她体内的不足。
这个过程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好在等待的人有足够的耐心。不管是门内的人还是门外的人,都是如此。
叶寒珏三人在外间等待着,顺嘴说起路上遇到的事情。
御风摊在长沙发上的身影猛地坐直,手舞足蹈、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爆炸描述得好像他身临其境一般。
玉天恒淡定地忽视御风乱七八糟的形容,精准地抓住了重点:“唐三他们被毒斗罗刁难了?那看来他们是不会加入皇学院了。”
嗯?
猝不及防听到一个新消息,叶寒珏悄悄支起耳朵。
“他们要加入学院?我怎么不知道?老大老大,哪里来的消息?”
玉天恒听着御风的咋呼,只感觉耳边一直有鸟在叫,他抬手示意御风安静些。
还在咋呼的御风没有注意到玉天恒,还想活的奥斯罗眼疾手快地把御风拉回到位置上,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儿蛋糕。
“多吃点儿,少说话。”
已经吃饱了的御风捂住马上要从嘴里挤出来的蛋糕,唔唔地谴责着奥斯罗,视线却顺着奥斯罗的示意看向了玉天恒。
嘴里甜腻的奶油突然又可口起来。
御风终于安静下来,玉天恒继续说:“上次和他们对战结束后,老师出去了一趟,说是要拜见恩师。”
“恩师?说起来老师提到过来着,他的老师好像是史莱克学院的院长。”
石墨回忆着秦明老师当时回来后说的话。
“对,那一次他就是去和史莱克的院长商讨这个事情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怕是告吹了。而且——”
看到自己的老师和后辈受辱,以秦明老师的性子必不可能视若无睹。
“说不定秦明老师也会一起离开学院了......唉。”
听到玉天恒的猜测,没有人提出疑问,作为秦明的学生,秦明的性格如何他们再清楚不过。
“那也太令人伤心了......”御风手里还剩半块的蛋糕,托着脑袋看着窗外,满是惆怅。
“不过为什么毒斗罗会过去呢?”
玉天恒思忖着,是雁子告诉他的吗?不过不该啊,雁子并非这样的性格。
这个问题叶寒珏也思考过,不过多思无益,被木流灼及时打断了思考过程。而现在玉天恒一提,叶寒珏又不可避免地陷入思考中。
好在解决问题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青绿色的身影推开了房门,独孤雁提着东西进来。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甜点,她眨眨眼,略带惊讶:“呀,原来已经有人拿来了。”
御风见到她眼前一亮,像鸟一样飞扑过来,被独孤雁轻巧躲过。
御风也不气馁,殷勤接过独孤雁手里的东西:“雁子姐您坐,您喝茶,您累吗,我给您捏捏。”
独孤雁挑眉:“怎么了,小疯子,你这是有什么事求我?”
“也不是多大事情,就是雁子姐,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快跟我说说吧,我想知道想得抓耳挠腮。”
独孤雁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也不多卖关子。她青绿色的瞳孔在始终保持着局外人姿态的叶寒珏三人身上划过:“这个啊,史莱克他们一来就得罪了雪崩,这损色带着大人过来找场子了呗。爷爷闲得没事,就跟着看了眼。没想到被他们借了势,倒是恶心。
不过,史莱克的那几个再想加入学院可就难了。”
她无所谓地说着,捻起放在奶油顶端的樱桃,高高提起。红色的果皮在阳光下显得通透如宝石。
“对了。”
咽下樱桃的独孤雁看向叶寒珏,言语中是暗藏威胁的亲昵。
“有空吗,爷爷对你很感兴趣,和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如何?”
这不对吧?
皇斗学院的几人看看独孤雁又看看叶寒珏,最后眼神落到了玉天恒身上。
玉天恒面色如常,甚至端起茶杯细细啜饮:看我干什么?雁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叶寒珏则思考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的邀请的目的。
“不知道毒斗罗要见我一个小人物是为了什么呢?”
叶寒珏眉眼含笑,好脾气地询问着。
“不知道,可能是好奇吧?你是怎么解开我的蛇毒的?”
独孤雁手上百无聊赖地玩着垂下来的发丝,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叶寒珏,瞳孔已经竖了起来,如同捕猎的毒蛇。
“私人机密,概不外传。”
“是吗?最好是这样。”
邀请的事情似乎不了了之,至少直到洛檐洛棂出来,五人一起离开,独孤雁都没有再提到过这件事。
——
这是一片堪称仙境的花圃。
各种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绽放的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好像要将全部生命在这一刻统统燃烧,
于花圃正中央,是藤蔓撘成的底座,银质的春神信被绕在中心,拱卫着安静伫立的神像。
神像之前,是席地而坐的白色影子。嫩黄、雪白、晶蓝、淡紫的各色花朵围成花环浮在它被白纱覆盖的头颅之上,白纱很长,轻轻柔柔地拖到地上,霸道地占了一整块草地。它的胸前空洞,肋骨间不见心脏,却沉甸甸地坠着火热的太阳,腰间系着饱满的谷穗,已化为白骨手掌如枯枝托着六角的冰花。
这是一位抛弃血肉累赘的贤者,春夏秋冬皆汇于其身。
白纱之下,空洞的眼眶中缠绕着春神的信号,它的眼便是春神的眼。雪白的颅骨谦卑又崇敬地看着庄严的神像,虔诚地祈祷着。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如死地。一棵沉默的树——不,那也是一具枯枝版的骷髅。它似乎听到了什么,踩着无灵魂的步伐,接过飘起的冰花。
空荡的胸口有了填充,转身离去的树骨再次披上血肉,那是眼熟的纯白。虚假的灵魂注入真实的皮相,生死颠倒无常的傀儡,离开了枯枝遍布的园圃。
园圃之外,身着白色斗篷的信徒,正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