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走廊的尽头。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
巨大的梧桐树,在寒风中,发出,如同鬼魅般的呜咽。
这里,是疗养院里,唯一的监控死角。
林薇和吴建功,相对而立。
像两个,站在悬崖边上,进行最后谈判的赌徒。
“吴先生,”
林薇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医生般专业的权威。
“你女儿的病,不是简单的肺结核。”
“她的肺部,感染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对抗生素,产生了抗药性的变异菌株。”
“日本人,给她的磺胺类药物,不仅,无法杀死这种菌株。
反而会,像催化剂一样,刺激它的生长,加速,她肺部的纤维化。”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
她的肺,就会变成,一块没有任何功能的石头。”
“到时候,就算是上帝来了,也救不了她。”
她,没有承认,是自己动了手脚。
她,只是将一个,半真半假的、无法被验证的“医学结论”,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狠狠地压在了吴建功那,早已,濒临崩溃的神经之上。
吴建功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
“不……不可能……”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徒劳的挣扎。
“他们,是帝国海军,最好的军医……”
“军医?”
林薇笑了。
笑得,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残忍。
“吴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你应该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们,造出‘海龙’号的、听话的总工程师。”
“而不是,一个,会因为女儿的病情而分心,甚至是,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的……
父亲。”
“一个,活着的、听话的吴建功,比一个活着的吴思思,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
“不是吗?”
这句,充满了血腥和现实的诛心之言,像一把,最锋利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吴建功,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击垮了的野牛,无力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眼中,充满了,死灰般的绝望。
“我……我该怎么办……”
“我,可以救她。”
林薇的声音,像一条,在黑暗中,缓缓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满了,致命的、冰冷的诱惑。
“我,可以,立刻为她注射,由多马克教授,亲自,从柏林,空运过来的、真正的‘解药’。”
“我,甚至可以,兑现我的承诺。
在一周之内,安排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将你们父女,毫发无伤地,送往德国。”
“让她,在那里接受最好的治疗,开始全新的生活。”
“一个,再也没有战争,和死亡威胁的……
新生活。”
吴建功那,早已,失去了焦距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希望!
“你……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
林薇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属于猎人的、冰冷的寒光。
“我,需要一份东西。”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海龙’号,最核心的,那份,关于动力系统和耐压壳体结构的……
总设计图。”
吴建功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知道,这份图纸,意味着什么。
那是,足以让他,死上一万次的、滔天的死罪!
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扇,紧闭着的病房的门。
他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的、最痛苦的挣扎。
理智,在告诉他,不能。
而,一个父亲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嘶吼着,让他,答应!
林薇,没有再逼他。
她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她,只是,从她那身,黑色的修女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两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一样,是一支,用蜡封好的、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小小的玻璃注射器。
——所谓的“解药”。
另一样,则是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德国产的“派克”牌钢笔。
钢笔的笔帽里,藏着一个,可以,容纳一卷微缩胶卷的……
空壳。
她,将这两样,代表着“生”与“死”的抉--择,并排,放在了窗台上。
在吴建功的面前。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吴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来自地狱的、无声的宣判。
“你女儿的命,和你对帝国的‘忠诚’。”
“哪一个,更重。”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她,留下了这句话,和那两样,致命的“道具”。
然后,便不再有丝毫的停留。
她,转过身,像一个,完成了所有工作的、冷酷的外科医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吴建功,独自一人,站在那片,冰冷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黑暗里。
他,看着窗台上,那支可以拯救他女儿性命的注射器。
又看了看,那支可以将他自己,和整个大日本帝国海军的未来,都彻底拖入地狱的……
钢笔。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像一头,被逼到了绝境的、即将要,做出最后反扑的……
困兽。
他,缓缓地,伸出了,那只,因为极度的挣扎而剧烈颤抖的……
手。
最终,他,一把将那两样东西,都死死地攥进了自己的掌心。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从那个,如同天使又如同魔鬼般的女人,走进他生命的那一刻起。
他,就必须与她,做这笔交易。
用,一个帝国的未来,去换一个父亲的……
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