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丁默邨,这位昔日上海滩呼风唤雨的伪政府高官,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不安的野兽。
他一夜未眠。
黄金荣那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杀意的“最后通牒”,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让他坐立难安。
书房里,他与南造芸子的对峙,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南造君!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丁默邨将那枚和田玉“伪钥匙”,狠狠地砸在桌上,因为暴怒和恐惧,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为什么我的书房里,会出现这东西?!
为什么你的死对头,海军的标记,会出现在我最机密的地方?!”
南造芸子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枚玉钥匙,大脑飞速运转,却始终无法理清这团乱麻。
是伊藤夫人嫁祸于她?
还是丁默邨这个狡猾的中国人,在演戏?
亦或是……那个如同鬼魅般的“鬼狐”,在背后,布下了这个她完全看不懂的、致命的迷局?
“丁部长,请你冷静!”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躁,
“这,绝对是一个陷阱!
是敌人,用来离间我们的阴谋!”
“阴谋?!”丁默邨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我只看到,黄金荣的几百号兄弟,已经把我的公馆,围得像铁桶一样!
我只看到,你的日本同僚,正准备把我,当成你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而你,我最信任的‘保护神’,却连一把小小的钥匙,都解释不清楚!”
信任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痕,崩溃,便只在瞬息之间。
就在两人之间,那根名为“合作”的弦,即将彻底崩断的时刻——
“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从公馆的东侧围墙处,猛然响起!
紧接着,密集的、如同炒豆般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彻夜空!
黄金荣,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上海滩土皇帝,在最后的通牒时间到达后,没有再给丁默邨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选择了用最直接、也最野蛮的方式——强攻,来讨回他失去的“面子”。
封四海亲自带领着青帮最精锐的敢死队,用炸药,硬生生地,撕开了蔷薇公馆那看似坚固的防线!
“敌袭!敌袭!”
公馆内,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成一片。
留守的“黑蛇小组”特工和丁家的保镖们,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与那些如同潮水般涌入的青帮弟子,展开了最血腥的、面对面的厮杀。
枪声、爆炸声、临死前的惨叫声,瞬间将这座曾经象征着权力和奢华的蔷薇公馆,变成了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
南造芸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无论今晚的结果如何,她,都将因为这场发生在她管辖范围内的、损失惨重的内讧,而受到来自东京总部的、最严厉的问责。
“樱花计划”,以一种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提前“盛开”了。
“快!保护丁部长!撤退!”
她当机立断,对着身边的特工,下达了命令。
她必须,先保住丁默邨这条“大鱼”,才能在后续的博弈中,为自己留下一丝翻盘的筹码。
然而,就在她准备护送着丁默邨,从书房的秘密通道撤离时。
另一支更加精锐、也更加冷酷的力量,从公馆的西侧,悄无声息地,切入了战场。
他们穿着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标准作战服,手里拿着最新式的百式冲锋枪,战术动作,比“黑蛇小组”更加的专业、致命。
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些混乱的青帮弟子,而是南造芸子和她的特高课特工!
带队的,正是伊藤夫人的心腹——山口大佐。
“南造课长,”山口大佐的声音,冰冷如铁,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讽,
“奉海军省密令,特高课在上海,涉嫌与支那黑帮进行非法军火交易,并企图挑起事端,破坏‘大东亚圣战’之和谐。
现在,请你,和你的手下,立刻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调查!”
“你……!”南造芸子看着手中的那把真钥匙,又看了看山口大佐那张写满了“胜利”的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被伊藤夫人,那只更老谋深算的狐狸,给彻底地,将计就计了。
三方势力,在这座小小的蔷薇公馆里,彻底地,混战在了一起。
敌我,已经不再分明。
忠诚与背叛,阴谋与反击,交织成了一曲最混乱、最血腥的死亡华尔兹。
而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史诗级的“内讧”所吸引时。
在公馆最不起眼的、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地下室里。
林薇,和早已等候在此的赵峰,正通过一条连接着城市下水道系统的、被伪装成通风管道的秘密出口,悄然地,进行着最后的撤离。
这条通道,是整座公馆唯一的防御漏洞。
“队长,我们……就这么走了?”
赵峰看着远处那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枪声和爆炸声,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林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正在烈火和鲜血中,走向毁灭的“蔷薇公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们的戏,已经唱完了。
剩下的,是他们自己的,狗咬狗。”
她拿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由老猫制作的遥控引爆器。
“该落幕了。”
她轻轻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轰隆——!!!”
一声更加剧烈的、来自地下的爆炸,猛然响起!
连接着公馆和下水道的整个煤气管道系统,被彻底引爆!
熊熊的烈火,瞬间吞噬了她们身后所有的退路,也彻底销毁了她们在这座公馆里,留下的、最后一丝的痕-迹。
……
两天后。
一场发生在蔷薇公馆的、震惊了整个上海滩的“火并”,终于在法租界巡捕和日本宪兵队的强力介入下,落下了帷幕。
最终的“官方”调查结果是:
日本特高课,与上海青帮,因非法军火交易分赃不均,而引发激烈火并。
期间,另一股不明身份的、疑似日本海军的武装力量介入,导致事态升级,三方损失惨重。
蔷薇公馆,被彻底焚毁。
主人丁默邨,在混乱中,被流弹击中,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而特高课的负责人南造芸子,则因为“指挥失当,造成帝国重大损失”,而被紧急召回东京,接受军事法庭的调查,前途未卜。
一场由林薇亲手点燃的大火,最终,烧掉了她所有的敌人。
而在外滩的一家高级咖啡馆里。
林薇,或者说,此刻的她,又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从香港来的、名叫“梁慕云”的电影投资人。
她端着一杯咖啡,看着手中的《申报》。
报纸的头版,刊登的一篇报道,标题是——《黑夜中的蔷薇,在血与火中凋零》。
文章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时局的悲愤,和对光明的渴望。
她放下报纸,看着窗外那片看似恢复了平静的、却依旧暗流汹涌的黄浦江。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樱花陷阱”,落幕了。
但她知道,营救苏曼卿的道路,将是一条更加孤独、也更加凶险的、真正的刀锋之路。
而她,这只在上海滩声名鹊起的“鬼狐”,她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