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啸虎的书房,变成了一座无声的刑场。
他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血液的囚犯,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
那幅画,像一条裹尸布,静静地摊开在桌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陈艺谋没有再逼他。
他只是好整以暇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潘啸虎珍藏的上等西湖龙井。
他在等。
等这头早已被恐惧击垮了的肥羊,自己做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终于,潘啸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走到书房的墙边,在一排看似普通的书架前,摸索了片刻。
“咔哒”一声,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隐藏的暗室。
他从里面,抱出了两个沉甸甸的、由上等樟木制成的箱子。
“陈……陈科长……”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屈辱,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一半是金条,另一半是美金。”
他将那两箱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为之疯狂的财富,推到了陈艺谋的面前。
“求求您,高抬贵手,救我一命。”
陈艺谋看了一眼箱子里那黄灿灿、绿油油的光芒,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贪婪给压了下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潘会长,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这要是让主任知道了,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潘啸虎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要的不仅仅是钱。
“那……那您,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他几乎是哀嚎着问道。
陈艺谋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潘啸虎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满了致命的、冰冷的诱惑。
“钱,我不能收。”
“但是,潘会长,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证明您的‘忠诚’。”
“一份,能让主任,也让日本人,都满意的‘投名状’。”
他凑到潘啸虎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说出一句话。
“我听说,潘会长您在物资委员会,主管的正是与日本海军方面的对接工作吧?”
潘啸虎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需要一份东西。”陈艺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一份关于日本海军陆战队下个月所有物资调配计划的详细清单。”
“包括他们从台湾秘密运抵上海的那批所谓‘特殊医疗设备’的具体的入港时间和仓库位置。”
潘啸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他知道这份清单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是叛国!
是足以让他被日本人千刀万剐的死罪!
“不……不行……”他下意识地摇着头,“这……这我做不到!”
“是吗?”
陈艺谋笑了。
笑得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残忍。
他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走回书桌前,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空白的“悔过书”,和一盒红色的印泥。
他将那幅《八十七神仙卷》和悔过书并排放在一起。
“潘会长,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属于审讯者的不容置疑的冷酷。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在这份悔过书上,亲笔写下你,勾结中统,盗卖国宝,意图不轨的所有‘罪行’,然后签字画押。”
“我,拿着这份东西,去向李主任复命。至于你的下场,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潘啸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第二,”陈艺谋的嘴角,勾起一抹如同魔鬼般的微笑,
“你,交出那份清单。
然后,在这幅画的背后,用你自己的血,按下手印,立下字据。
就说,这幅画,是你,潘啸虎,自愿‘赠予’我陈艺谋的。”
“从今往后,这幅画,连同它上面所有的‘秘密’,都将由我来‘保管’。”
“而你,潘啸虎,将成为我,最‘忠诚’的朋友。
你的命,你的家人,你的荣华富贵,也都将由我来‘守护’。”
他看着潘啸虎,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潘会长,您这样的聪明人,还需要考虑吗?”
当晚,潘公馆。
潘啸虎,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独自一人,坐在那间空荡荡的书房里。
就在他即将要被这片无边的、充满了绝望的黑暗给彻底吞噬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猫爪挠门般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他的太太。
然而,下一秒。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因为他看到,在他的太太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丝如同野兽般残忍笑意的男人!
是赵峰!
他的手中那把冰冷的匕首,正死死地抵在他太太那脆弱的白皙的脖颈之上!
“潘会长,”
赵峰的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生了锈的、沾满了血污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别来无恙啊。”
潘啸虎的身体像一尊被瞬间冰封了的雕像,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陈艺谋,是我的‘朋友’。”
赵峰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亮出了底牌。
“而你,从今天起,将成为我们另一个‘朋友’。”
“一个会很‘听话’的好朋友。”
他看了一眼那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潘太太。
又看了一眼楼上那间亮着灯的、属于他独子的卧室。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
也不喜欢说废话。”
“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明天一早,我需要在那份海军的物资清单上,看到你的‘签名’。”
“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他用那把冰冷的匕首,在潘太太那光滑的脆弱的皮肤上,极其轻柔地划出了一道细微的、却又触目惊心的血痕。
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语言都更具说服力。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了窗外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潘啸虎独自一人,站在那间充满了死亡气息的书房里。
他看着自己那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瑟瑟发抖的妻子。
又抬头望了望楼上那间还亮着灯的、属于他唯一血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