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
对峙进入了白热化。
苏曼卿用枪指着李晓月。
李晓月的脸上却看不到恐惧。
她甚至还笑了。
“就凭这个?”
她指了指那支口红枪。
“曼卿,你连鸡都没杀过。”
“你不敢开枪。”
苏曼卿握枪的手很稳。
但她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眼前这张笑脸,曾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没有被李晓月的言语击溃。
在来之前,林薇已经和她进行过推演。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悲痛和震惊,都压在了心底。
她想起了那些,因为自己的天真,而被眼前这个女人,间接害死的同志。
她的眼神,变得和手中的武器一样冰冷。
“我问,你答。”
苏曼卿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颤抖。
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于审判官的语气,开始了主动的询问。
这是林薇教给她的,审讯的第一课:夺回主动权。
“‘夜枭’,在上海有几个据点?”
李晓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没想到,苏曼卿竟然能这么快冷静下来。
她更没想到,对方的目标如此明确,直指核心。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晓月冷笑着,身体却已经紧绷,像一张即将弹射出去的弓。
“为你的家人。”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东京郊外的一栋日式庭院。
庭院里,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正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樱花树下,幸福地笑着。
“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
苏曼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们的人,已经‘拜访’过她们了。”
“现在,她们很安全。”
“但是,如果你,不说出我想知道的东西……”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李晓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对方在撒谎。
军统的手,不可能伸到日本本土。
但这,是一场心理的豪赌。
她,不敢赌。
因为,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你……”
就在她心神大乱的瞬间!
苏曼卿动了!
她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朝着李晓月的面门,狠狠地掷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瞬间,遮蔽了李晓月的视线!
李晓月发出一声痛呼,下意识地闭眼躲闪!
就是这个瞬间!
苏曼卿没有后退,反而不顾一切地前冲!
她整个人,狠狠地,撞进了李晓月的怀里!
目标,不是杀伤。
而是,墙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落地花瓶!
李晓月没有防备,被她撞得,一个踉跄!
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花瓶之上!
“哗啦——!”
花瓶应声而碎。
但,里面,没有水,也没有花。
只有一团,黄色的、刺鼻的烟雾,瞬间,喷涌而出!
李晓月的动作,瞬间一滞。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她,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渔夫”和“钟表匠”冲了进来。
他们的脸上,戴着防毒面具。
“钟表匠”迅速地,为李晓月,注射了一针,更高剂量的镇静剂。
“渔夫”,则将她,像一个麻袋一样,扛了起来,从预留的、通往后巷的员工通道,迅速撤离。
苏曼卿,瘫坐在地上。
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汗。
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和那支,掉落在不远处的、冰冷的“口红”。
她,活了下来。
但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死去了。
……
当天深夜。
一间,位于租界边缘的、废弃的地下印刷厂里。
这里,是“狐刺”的一个,备用的审讯点。
潮湿,阴冷,充满了油墨和铁锈的味道。
李晓月,被死死地,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
一桶冰水,将她,从昏迷中,彻底浇醒。
她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那个,戴着一副白色医用橡胶手套的女人。
林薇。
审讯,开始了。
没有皮鞭,也没有烙铁。
林薇,只是,将一份,由陈艺谋,冒死送出来的、关于,藤原纪香的绝密档案,和,一张,莱因哈德·海德里希的照片,放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她将一支,注满了硫喷妥钠的注射器,抵在了李晓-月那,暴露在外的、脆弱的颈部动脉之上。
“吐真剂。”
林薇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你应该知道,它的效果。”
“我,只问一遍。”
一个小时后。
审讯,结束了。
李晓月,那颗,被帝国武士道精神和纳粹思想,武装到了牙齿的、坚硬的心。
在药物,和,林薇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心理酷刑之下。
彻底地,崩溃了。
她,吐出了所有她知道的秘密。
“夜枭”小组,在上海的三个秘密据点。
藤原纪香,与德国党卫军之间的、单线联络密码。
甚至,还有,他们,下一个,准备,要暗杀的目标——
一个,与影佐祯昭,关系密切的、亲陆军派的……
日本银行家。
榨干了,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后。
林薇,拔出了针头。
她,转过身,走到了,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目睹了这一切的苏曼卿的面前。
她,将另一支,早已准备好的、装满了,高浓度氰化钾溶液的注射器,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必须死。”
林薇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我可以代劳。”
“但,我希望由你来亲自执行。”
苏曼卿,看着林薇,手中那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注射器。
又看了看,那个,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一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的、曾经的“朋友”。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最终,她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那支注射器。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李晓月的面前。
李晓月,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狠毒。
只有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绝望。
“动手吧。”
她的声音,嘶哑,像一块被磨穿了的砂纸。
苏曼卿,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清泪,从她的眼角,汹涌而出。
她,将那根冰冷的针头,狠狠地刺入了那段,曾经与她无数次挽在一起的、白皙的……
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