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南岸,黄桷垭。
一栋隐藏在茂密林木深处的独立二层小楼里。
这里是龙啸天名下的一处产业,曾经是某个洋行买办的避暑别墅,如今成了林薇团队在重庆的一处新据点。
青砖外墙,雕花门窗,院内有井,地下有窖。
比废弃的丝绸工厂,隐蔽百倍,也舒适百倍。
此刻,别墅二楼的书房里,光线明亮。
林薇的手里,捏着那张从峨眉山,通过最紧急的“死信箱”渠道,传递回来的情报纸条。
纸条上,没有多余的文字。
只有燕子用炭笔,画下的两样东西。
一根线条凌厉的金色丝线。
和一朵旁边标注着“樱+雪?”字样的、奇特的樱花图案。
纸条的背面,是赵峰用潦草的字迹写的几个字:
“目标已清除。现场专业。对手,极强。”
林薇将纸条,放在煤油灯上,点燃。
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金壁辉死了。
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敌人留下的这两条线索,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金色丝线。
樱花与雪的香气。
这绝不是普通的日本特务会有的特征。
它指向的,是一种更高级别,更注重仪式感,甚至带有一丝病态美学的……杀手组织。
女性杀手?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将这两条线索,与之前从千代子那里审问出的、关于“十二金钗”的、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报,进行交叉比对。
一个可怕的、却又逻辑自洽的推论,开始在她心中形成。
“十二金钗”,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情报组织。
她们中,还隐藏着……处决叛徒和清除威胁的“执行者”。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是她们与龙啸天约定的、唯一的紧急联络方式。
林薇拿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龙啸天苍老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丫头,峨眉山那边,出事了。”
消息,显然也通过袍哥的渠道,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明白。”
林薇挂断电话。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人证已死。
那个被金壁辉视为“保命符”的保险柜,成了他们翻盘的、最后一张底牌。
上午十点。
重庆市区,“华信银行”。
这是一家由瑞士人开办的私人银行。
它像一座坚固的堡垒,矗立在战时首都最繁华的金融街上。
门口站着高大的白人保安,荷枪实弹。
进出的,都是些穿着体面、非富即贵的达官显贵。
林薇和苏曼卿,乘坐一辆从龙园借来的、挂着特殊牌照的别克轿车,抵达了银行门口。
林薇换上了一身低调而优雅的香奈儿套装,头发盘起,戴着一副墨镜。
苏曼卿则是一身干练的记者装束,手里拿着公文包。
两人,一个像是来办理业务的富家太太,一个像是她的私人秘书。
她们将龙啸天给的地契和钥匙,连同伪造的、盖有金壁辉私人印章的授权委托书,递交给了银行的大堂经理。
一个五十多岁的、名叫“汉斯”的瑞士男人。
他戴着单片眼镜,表情严谨,一丝不苟。
汉斯仔细地,用放大镜,核对着文件上的每一个签名和印章。
又反复比对了钥匙上的编号。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最终,他点了点头。
“两位女士,请跟我来。”
他亲自带着两人,走进了那部需要特殊钥匙才能启动的、老式的栅栏电梯,缓缓降入地下。
地下金库,更是戒备森森。
厚重的、如同军舰舱门的圆形精钢大门。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能看到裸露在外的铜质线路和几个不起眼的压力传感器,这是当时最先进的安保系统。
空气,冰冷而干燥。
他们来到了金库的最深处,那一排排整齐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保险柜前。
汉斯找到了那个刻着“A-03”编号的柜子。
他先是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第一重锁。
然后,退后一步,对着林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薇走上前。
她将那把刻着鹰徽的铜钥匙,缓缓地,插进了第二重锁孔。
钥匙,与锁芯,完美契合。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钟表般精准的机括声响起。
柜门,开了。
林薇的心,在那一刻,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缓缓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一指厚的钢制柜门。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预想中的账本,没有机密文件,更没有黄金和珠宝。
只有一个小小的、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空旷的空间。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们所有的努力。
苏曼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会这样?!
但林薇的目光,却被保险柜正中央,一张静静躺着的小卡片,吸引了。
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印着酒店logo的硬质卡片。
卡片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只有一行用打印机,打出来的、优雅的、却又充满了致命嘲讽意味的英文花体字:
“the early bird gets the worm.”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卡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用口红印上去的……唇印。
鲜红,妖艳。
像一朵,盛开在死亡之上的、罪恶的樱花。
林薇缓缓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张卡片。
她的指尖,冰冷。
她的内心,更冷。
敌人,不仅杀了金壁辉。
还提前一步,拿走了他所有的罪证。
甚至,还在这里,留下了一封……战书。
一封,来自那个使用金色丝线、身上带着樱花与雪之香气的“幽灵”的、傲慢的战书。
对方,不仅行动力在她之上,甚至对她的每一步行动,都了如指掌。
所有的探索和反击,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这种感觉,比任何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都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死死地,捏着那张卡片。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意识到,自己、龙啸天,甚至可能是戴笠……
所有人,都低估了盘踞在这座山城里的、这条毒蛇的……狡猾与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