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已经抛下。
接下来,是耐心的等待。
林薇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落子之后,便不再关注棋盘,而是开始冷静地布置下一步的杀局。
她知道,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一定会按捺不住。
果然,两天后。
那条蛇,有了动作。
“时代书局”,二楼阁楼。
柳如烟再次被紧急召见。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兴奋和紧张。
“他……她们信了!”
她将一份刚刚从死信箱里取回的、来自“五钗”安娜·李的密信,递给了林薇。
密信的内容,很简单。
首先,是对柳如烟获取军费清单的“卓越表现”,进行了高度的嘉奖,并许诺,那批救命的德国药品,将在三天内,秘密运抵重庆。
这是,安抚和收买。
紧接着,是第二条,也是最关键的指令。
安娜·李在信中,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下达了一个命令:
“……关于张谦少将之事,事关重大。‘大姐’已获悉,并决定,激活一枚潜伏在调查组内部的最高级别‘资产’,代号‘毒蝎’,去与张谦进行一次试探性接触。”
“……你的任务,是继续潜伏,不要有任何异动。静待‘毒蝎’的结果。”
毒蝎!
这个充满了致命气息的代号,第一次,浮出了水面。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
鱼,上钩了!
而且,钓上来的,是一条远比想象中,要更毒、也更致命的……蝎子。
“她们上当了。”
苏曼卿分析道。
“她们真的相信,张谦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有野心的政客。所以,她们迫不及待地,派出了自己最重要的内应,想把他彻底拉下水。”
“这正是我们要的。”
林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那只所谓的‘猎物’张谦,从头到尾,都是我们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而这只主动出击的‘毒蝎’,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一场针对“毒蝎”的天罗地网,迅速展开。
林薇立刻命令燕子和赵峰,动用“仁义社”所有的力量。
这一次,他们要做的,不是去跟踪某一个人。
而是要去监控一个……“点”。
那个点,就是联络官张谦少将本人。
“从现在起,”
林薇对着一张绘制了张谦办公室、住所及日常活动路线的精密地图,下达了指令。
“我要你们,像苍蝇一样,叮死他。不是为了看他去了哪,而是为了看……谁会来找他。”
“茶馆里的伙计,路边的擦鞋匠,办公室的清洁工,甚至是他每天买报纸的那个报童……”
“任何一个,试图与他进行‘非正常接触’的、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是那只‘毒蝎’。”
“记住,只观察,不惊动。我要的,是活的。”
……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
张谦少将,成了一个生活在放大镜下的“演员”。
他的一切,都在“仁义社”眼睛的注视之下。
他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依旧每天按时上下班,处理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公文,扮演着那个被林薇“架空”了的、无所事事的联络官。
第三天,傍晚。
意外,发生了。
按照惯例,张谦应该在五点半下班,乘坐黄包车,直接返回位于上清寺的单身宿舍。
但今天,他却在临下班前,接了一个神秘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坐黄包车,而是独自一人,步行走进了人流最拥挤的市中心。
他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逛书店,看橱窗,甚至还在路边摊,吃了一碗小面。
这个突然的、毫无规律的行动,瞬间打乱了燕子所有的监控部署!
“跟丢了!”
外围负责联络的袍哥成员,焦急地传来消息。
“他进了解放碑的‘大都会’商场,里面人太多,出口也太多,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目标……消失了!”
负责总指挥的赵峰,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这不是闲逛。
这是一种极其专业的、利用复杂环境来摆脱跟踪的反侦察手段!
难道,张谦本人,就是“毒蝎”?
或者,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线索即将中断的时候。
燕子,却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判断。
“他还会出来。”
燕子冷静地说。
“这不是为了甩掉我们,这是接头前的‘安全程序’。他在确认自己是否干净。”
“封锁‘大都会’周围所有的杂货店、报刊亭、咖啡馆!他最后的接头地点,一定是一个可以进行快速、短暂接触的、不起眼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
被证明了“清白”的张谦,果然从商场的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像一个完成了饭后散步的普通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
他习惯在那里,买一包“老刀牌”香烟。
就在他付钱,与老板闲聊的时候。
一个穿着军统文职制服、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上尉,也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行色匆匆,像是为了躲雨。
这个上尉,林薇团队的所有人都认识。
他叫陈默。
是调查组里,负责管理档案的文书。
一个性格木讷,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只会跟文件打交道的“书呆子”。
没有人,会把他和“致命的间谍”联系在一起。
陈默走进店里,买了一盒火柴。
然后,就在他与张谦擦肩而过,准备离开的瞬间。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
一张折叠成火柴盒大小的小纸条,从他的袖口滑出,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张谦那件军大衣宽大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像是不经意间的碰撞。
如果不是燕子,正用望远镜死死地锁定着每一个细节。
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微小的、致命的动作。
张谦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他买完烟,转身离开了杂货店。
而陈默,则在原地,又停留了半分钟。
确认张谦走远后,才不紧不慢地,撑开伞,消失在雨幕里。
远处,一个伪装成黄包车夫的袍哥眼线,对着对街茶楼的二楼,轻轻地,敲了三下车把。
茶楼上,燕子放下了望远镜。
他的眼神,冰冷如铁。
他对着身旁的赵峰,只说了一句话。
“蝎子,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