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天君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子肌肤细腻温润的触感,以及那份独属于她的、清雅的体温。
凰曦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方才那一丝因舒适而放松的慵懒荡然无存。
她猛然睁开眼,凤眸中还带着一丝未散的雾气与迷离,在看清门口的人影后,瞬间化为冰冷的警惕。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鬓角,仿佛要抹去那里不存在的痕迹,耳根处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层滚烫的薄红。
那股萦绕在鼻尖的,清冽又带着阳刚的独特气息,被殿门灌入的凛冽夜风粗暴地吹散。凰曦的心,莫名地感到一阵空落与恼怒——恼怒这不合时宜的闯入,也恼怒自己方才的失态。
整个养心殿,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的跳动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还是袁天罡反应最快。
他那青铜面具下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这足以让京城掀起惊涛骇浪的亲密一幕,于他而言不过是风过无痕。他只是对着龙椅的方向,标准地躬身一礼,声音毫无波澜,像一口无波的古井。
“属下参见陛下,参见大人。既无紧急要事,属下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如同一滴墨融入水中,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入殿外的黑暗里。他的退场本身就是一种艺术,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贯彻到了极致。
老江湖了。
可他就这么走了,把身后的袁笑之一个人孤零零、赤裸裸地晾在了风口浪尖上。
袁笑之脸上的表情,堪称一场活色生香的川剧变脸。
他看看龙椅上正襟危坐,强装镇定,但面颊绯红、凤眸中带着三分羞七分恼的女帝。又看看自家那位面无表情收回手,姿态从容得仿佛刚才只是在掸灰,但耳廓线条却莫名紧绷的上司。
他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我瞎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现在自戳双目还来得及吗”。
他脑子里此刻已经不是惊雷了,而是天崩地裂,火山喷发!
【救命!我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撞破了上司和女帝陛下的好事,我是不是要被做成肉包子喂狗了?袁天罡那个老狐狸跑得真快!不行,我得赶紧找个理由开溜!】
沈天君看着袁笑之那副五官乱飞、内心戏快要具象化成弹幕的表情,感觉自己那刚刚被抚平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他,但绝不能让女帝的清誉蒙上半分尘埃。
“陛下近来为国事心力交瘁,以致头风发作,”沈天君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冷冷地扫向袁笑之,“本官奉旨为陛下梳理郁结的气血,以固龙体之本。你明白吗?”
袁笑之闻言,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像是被点通了任督二脉,露出一副“我懂,我全都懂”的表情,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梳理气血!原来是这么个梳理法!学到了学到了!这哪里是固本培元,这分明是固“情”培元啊!大人对陛下的这份心意,真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白!属下完全明白!”他一脸郑重,就差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梳理气血!是梳理气血!大人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此等忠心,日月可鉴!属下……属下感动得快哭了!”
这话说得,比不解释还要暧昧三百倍。
凰曦本就泛红的脸颊,此刻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狠狠剜了袁笑之一眼,那眼神里的杀气,让袁笑之脖子一缩,瞬间闭嘴。
沈天君的嘴角,不自觉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锦衣卫接下来的第一项任务,或许应该是给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找个师傅教教他什么叫“闭嘴的艺术”。
“咳!”
沈天君一声重咳,打断了袁笑之的“肺腑之言”。
“深夜来报,所为何事?”
袁笑之一个激灵,瞬间收起了所有不合时宜的表情,脸色一肃,仿佛刚才那个戏精附体的人不是他。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带着血腥味的供状,双手呈上。
“启禀大人,陛下,有紧急军情!”
“今夜清洗禁军之时,袁天罡大人从副统领赵成的亲信口中,撬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二皇子凰煜,退朝之后似乎得知大势已去,已然陷入癫狂。他正秘密集结府中豢养的三百死士,以及京中最后一批效忠于他的兵马,似乎……打算在明日早朝之时,狗急跳墙,行谋逆之事!”
殿内的气氛,瞬间由暧昧转为冰点以下的肃杀。
凰曦刚刚平复下去的脸色,又一次变得凝重。她接过那份供状,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文字,凤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深切的疲惫。
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会笑着给她摘莲蓬、会在父皇发怒时偷偷将她护在身后的兄长。
“非要走到这一步吗?”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脆弱与哀伤。
沈天君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包括那一闪而逝的动摇。
此时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系统的提示。
【叮!主线任务更新:保护女帝安全,清扫二皇子一脉】
【支线任务更新:调查二皇子刺杀行动。】
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陈述着事实。
“此事有待观察。但若属实,陛下,斩草,就要除根。任何一丝对过往温情的心软,都会成为未来刺向您心口最锋利、最致命的刀。”
他的声音很冷,却像一剂猛药,让凰曦纷乱的心绪瞬间安定下来。
是啊,她现在是大炎的女帝,不是那个可以任性软弱的公主凰曦了。她的身后,站着的是沈天君,是刚刚用鲜血换来忠诚的三万禁军,是将身家性命都压在她身上的无数臣子。
她不能退,也退不得。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凰曦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身为帝王的狠厉。
沈天君看着她眼中燃起的火焰,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欣赏的弧度。
“如果二皇子动真格的,那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与从容,“二皇子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全然把控禁军,他依旧觉得陛下刚登基人心不稳,立足未稳,无人可用。正是他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最好时机。”
“那我们就让他这么以为。”
沈天君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算计的寒光。
“袁笑之。”
“属下在!”
“即刻起,命锦衣卫布下天罗地网,盯死二皇子府的一举一动。他见了谁,调了多少人,藏在什么地方,兵器藏于何处,我都要一清二楚,连他府上老鼠有几只都要给我数清了!”
“遵命!”袁笑之兴奋地领命,他已经能闻到功勋和血的味道了。
沈天君又转向凰曦,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陛下,您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明日的早朝,照常进行,甚至可以故意在言语间露出一些破绽,给他们一种您优柔寡断、尚未完全掌控局势的错觉,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你是想……将计就计,诱蛇出洞?”凰曦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错。”沈天君点头,“他不是想狗急跳墙吗?那我们就把墙给他加高,再在墙外,为他挖好一个足够埋葬他所有野心和党羽的坟墓!”
“他以为自己是孤注一掷的猎人,却不知,从他动了那个念头的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我们网中待收的鱼。”
沈天君的计划,狠辣,却又直接有效,充满了冰冷的智慧。
凰曦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重重地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沈天君的目光再次落回袁笑之身上,只是这一次,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
“去吧。记住,把网撒大一点,动静弄小一点。”
“属下明白!”袁笑之躬身行礼,转身就要退下。
“等等。”沈天君忽然叫住了他。
袁笑之停下脚步,后背一凉,疑惑地回头。
只听沈天君用一种近乎呢喃,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袁指挥使,今天养心殿的事情,要是有其他人知道了,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