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那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纤细银针,精准地刺破了王涛文心中最后一道名为“侥幸”的堤坝。
镇河楼。
那艘象征着莫家百年底蕴,轻易不动,一动则江南震动的巨船!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不言而喻。
王涛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万千雷霆同时炸响,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开始扭曲、旋转,最后只剩下一片血红。
他失算了。
他算计了沈天君的年轻气盛,算计了朝廷的鞭长莫及,却唯独没有算到,莫循那只活了近百年的老狐狸,竟然真的敢陪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玩一场足以让整个江南天翻地覆的豪赌!
事到如今,退路已绝!
画舫之上,刀剑已出鞘,杀机已毕露。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博弈,而是公然的谋逆!
从死士现身的那一刻起,王家与朝廷之间,便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今天,沈天君必须死在这秦淮河上!
只有他死了,王家才有那么一丝机会,将所有罪责推到海寇、乱匪的头上,再用泼天的财富去神都上下打点,或许还能换来一线生机!
一瞬间,王涛文那张惨白的脸,被一股病态的潮红所取代,眼中仅存的理智被疯狂的狠厉彻底吞噬。他死死盯着主位上那个依旧在慢条斯理品酒的年轻人,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动手!”
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恐惧与愤怒而变得尖锐扭曲。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声令下,那数十名早已蓄势待发的王家死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命令抹去,化作麻木的杀意,如同一群被彻底激怒的饿狼,咆哮着扑向主桌。
刀光剑影,瞬间将那片小小的区域彻底淹没。杀气之凛冽,甚至让大厅内的烛火都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然而,风暴中心的沈天君,却稳坐如山。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扑杀而来的死士一眼,只是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而后将白玉酒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个声音,就是信号。
“一群土鸡瓦狗,也敢在侯爷面前放肆。”
一声冷哼,自青铜面具下传出,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彻骨的寒意。
袁天罡的身影如鬼魅般,挡在了所有刀光之前。
他周身的气机在这一刻轰然暴涨,一股无形却重如山岳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画舫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变得粘稠无比!
只见他右手握着那柄古朴的长剑,却丝毫没有出鞘的意思。
手腕一转,长剑在掌心滴溜溜转了一圈,而后,剑鞘的末端,被他重重地顿在了脚下的紫檀木地板上!
“咚!”
一声闷响,仿佛不是敲在甲板上,而是九天神佛擂响了战鼓,直接锤在了每个人的心脏上!
一股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浪,以剑鞘的落点为圆心,如水波般轰然扩散!地板上精美的波斯地毯,被这股力量直接撕裂成碎片!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王家死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胸口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人瞬间塌陷下去,口喷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倒飞而出!
他们的身体撞碎了画舫精美的雕花栏杆,如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地掉进了下方冰冷的秦淮河中,瞬间便没了踪影。
而剩下那些修为稍高、勉强稳住身形的死士,无不感到气血翻涌,虎口剧震,手中的兵刃嗡嗡作响,几乎要脱手飞出!
所有人的心中,都警铃大作!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仅仅是剑鞘触地的余波,便有如此威力!
船舷边,一直静立的苏清漪美眸中异彩连连。她看得分明,那气浪并非单纯的真气外放,其中竟蕴含着一丝言出法随的“势”,仿佛这片空间,都已臣服于这个面具人的脚下。
王涛文眼角狂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终于明白,沈天君为何敢只带一人,便孤身赴这鸿门宴。
原来,这个神秘的青铜面具人,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王涛文双目赤红,再次发出一声怒吼:“都给我上!结阵!杀了他,赏黄金百两,良田千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黄金百两,良田千亩”八个字,像是一剂最猛烈的虎狼之药,瞬间点燃了那些死士眼中残存的贪婪与疯狂。
对死亡的恐惧,被对未来的渴望所取代。
“杀!”
数十名死士齐声怒吼,真气相连,结成一座杀伐战阵,再次挥舞着兵刃,从四面八方,冲向那道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
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攻势更加刁钻狠辣,刀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封死了袁天罡所有的退路。
面对这漫天刀光,袁天罡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缓缓抬起左手,捏了个玄奥的法诀。
“天罡诀,横断乾坤!”
话音未落,他右手那柄始终未曾出鞘的长剑,终于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招,也没有璀璨夺目的剑光。
只见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色涟漪,自他的剑鞘顶端荡漾开来。
那涟漪,初时细微,却在瞬间扩散,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那波纹并非实质,却仿佛是某种天地至理的显化,所过之处,连光线都发生了微妙的扭曲!
冲在最前方的死士们见状,瞳孔骤缩,纷纷将内力催动到极致,横刀格挡。
然而,无用!
“叮叮当当——”
一连串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在奢华的大厅内连成一片。
那些死士手中的精钢长刀,在接触到那道银色涟漪的瞬间,便如同朽木般,被齐刷刷地从中斩断!断口光滑如镜!
紧接着。
“噗!噗!噗……”
一连串利刃切入血肉的沉闷声响,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所有前冲的死士,动作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疯狂与贪婪,尽数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难以置信。
下一刻,所有人的脖颈处,同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血线,迅速扩大。
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
数十名王家耗费巨资培养的顶尖死士,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能碰到,便捂着自己的脖子,带着满脸的惊骇与不甘,轰然倒地。温热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地板,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酒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王涛文作为王家家主,自然清楚这批死士的斤两,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是观海巅峰,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可如今,在这青铜面具人面前,却连一招都走不过!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武艺差距,而是一种……规则上的碾压!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一招之间,生杀予夺!就算是彼岸境的绝顶高手,也绝无可能做到!除非……除非是传说中的……
王涛文死死地盯着袁天罡,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在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神……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