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湾内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撕裂的帆布和些许油渍,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火药味、烧焦的木料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明军舰队开始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押解俘虏,救治伤员。胜利的喜悦与战后疲惫交织在每一张面孔上。
“飞霆号”的甲板上一片忙碌,水手们用海水冲刷着甲板上的血迹,检查帆缆的损伤。炮舱里更是热闹非凡,炮手们一边擦拭着滚烫的炮管,一边兴奋地议论着刚才的战斗。
“恁娘嘞!看到没有?老子那一炮,直接送那个大块头(指‘赫克托号’)去见海龙王了!”那个闽南口音的炮长,姓陈,此刻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黝黑的脸上满是亢奋的红光。他用力拍着身边那门立功的火炮,“这新家伙,真他娘的够劲!比咱们以前用的那些铁疙瘩强太多了!”
一个年轻的装填手,脸上还带着硝烟熏黑的痕迹,凑过来激动地说:“头儿,你看到没有?那些红毛鬼的炮打过来,还在老远就掉水里了,咱们的炮直接就能砸到他们脸上!太过瘾了!”
“废话!”陈炮长得意地一扬下巴,“这可是京城沈大人弄出来的好东西!听说用了什么……蒸汽锤子打出来的钢?反正就是厉害!以后看哪个番鬼还敢在咱们面前嚣张!”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炮手,比较沉稳,一边检查着炮闩,一边接口道:“射程是远了,就是这炮弹金贵得很。刚才打出去那些开花弹,听着响,看着也吓人,就是不知道炸翻了多少红毛鬼。”
“管他娘炸翻多少!”陈炮长浑不在意地一挥手,“你看他们后来还敢靠过来吗?吓得跟龟孙子一样!这就够了!咱们这条船,还有‘潜龙号’,以后就是这海上的阎王爷!”
与此同时,登陆夺取滩头阵地的陆战队员们,也回到了运兵船上。他们虽然经历了激烈的枪战,但伤亡远比预想中小。此刻,他们正围坐在一起,检查保养着自己的“惊鸿一式”步枪。
队长,那位原京营千总,姓李,是个面容坚毅的北方汉子。他小心翼翼地用通条清理着枪管,对身边的副手说:“老张,看到了吧?这枪,真是神了。”
副手老张是个大嗓门,立刻接话:“千总,何止是神了!简直是天兵天将的兵器!您瞧见那些红毛鬼没有?嗷嗷叫着冲过来,还以为跟以前一样能近身拼刀子呢!结果呢?隔着两百步就被咱们放倒了!他们那烧火棍,屁用没有!”
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浅浅弹痕的年轻士兵心有余悸又兴奋地插嘴:“长官,我当时都懵了。排枪一响,对面就倒下一片。他们根本冲不过来!我这脸就是被崩起来的石子划的,比蚊子咬一下还不如!要是以前,早他娘的……”他没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若是以往的鸟铳或者冷兵器阵列,面对那种冲锋,必然是惨烈的白刃战,死伤绝不会小。
李千总点点头,沉声道:“沈大人改良此铳,实乃我军之幸。射程、精度、射速,皆远超敌军。此战,我军能以极小代价夺取滩头,全赖此铳之利。往后,这海陆征战,怕是都要变天了。”他顿了顿,环视周围兴奋的士兵,语气严肃起来,“不过,器械再利,也需精兵使用。平日操练,不可有一日懈怠!今日之战,只是开始!”
士兵们轰然应诺,看向手中步枪的目光,更加充满了珍惜和自信。
俘虏的惊惧与明军的震撼
几艘明军战船正在接收荷兰俘虏。垂头丧气的荷兰水手和士兵被押解着,登上明军的船只。他们看着明军士兵手中那造型奇特、无需火绳的火枪,看着明军战舰上那些威力巨大、射程超远的火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一个懂些葡萄牙语的明军通译,正听着几个荷兰军官模样的俘虏低声交谈。
“上帝啊……他们的火炮……怎么可能打那么远?”
“还有他们的火枪……那是什么魔鬼的武器?竟然可以连续射击!”
“那两艘奇怪的船,没有风也能灵活移动……明国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技术?”
通译将这些话低声转述给旁边的陈璘副将和李千总。陈璘抚须冷笑:“红毛夷以往仗着船坚炮利,横行海上,今日也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他看向“潜龙号”和“飞霆号”的目光,充满了热切,“有此等利器,何愁海疆不靖!”
李千总则更关注单兵装备,他对通译说:“你去问问他们,对我军的火枪有何看法。”
通译上前询问,一个被俘的荷兰军官面色灰败,用生硬的语气回答:“……那是……噩梦。我们甚至无法靠近……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
这话通过通译传来,在场的明军军官们相视一笑,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们亲身经历了从被动挨打到技术碾压的转变,这种震撼,远比任何封赏都更令人激动。
澎湖大捷的详细战报,连同缴获的军旗、火炮样本以及部分重要俘虏,由陈璘亲自安排,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战报中详细描述了新式火炮的超远射程和巨大威力,以及“惊鸿一式”步枪在滩头战斗中的决定性作用,特别强调了“潜龙”、“飞霆”两舰的关键表现。
当这份充满具体数据和生动细节的战报,越过千山万水,最终呈送到太子朱常洛和沈惊鸿面前时,可想而知会引起何等的震动。这不仅仅是收复了一块失地,更是向朝野上下,尤其是那些顽固的反对派,展示了“格物致用”和军事改革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碾压性的力量。
可以预见,捷报传开,沈惊鸿的声望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太子推行改革的底气也将更足。然而,暗处的嫉恨与反对,也必将随之升级。功高震主,木秀于林,沈惊鸿和他的事业,在迎来一场辉煌胜利的同时,也站上了更险峻的风口浪尖。
但在这一刻,在福建沿海,在那些亲身参与此战的普通水手和士兵心中,只有胜利的狂喜和对手中新式装备的无尽信心。陈炮长那带着闽南腔的粗口,或许最能代表他们的心情:
“干伊娘!以后这片海,看谁还敢跟咱们大明呲牙!老子一炮送他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