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食堂在深夜显得格外空旷,只有少数轮值人员或熬夜的研究员会来这里补充能量。
冰冷的白光照射着整齐排列的金属桌椅,空气中残留着食物加热后的寡淡气味。
麦克斯端着一杯热水(他不需要进食,但拿着东西能让他看起来更“合群”),在一个角落坐下。
他本以为自己是独处,却很快看到凯文和梅,也端着简单的餐食走了过来,显然也是刚刚结束冗长的工作。
三人默契地坐在了同一张桌子旁,没有言语,只是各自安静地进食。
气氛有些沉闷,白日里樱的投诚,和带来的震撼信息,无疑给所有人都增添了沉重的压力。
最终还是梅博士先打破了沉默。
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合成咖啡,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樱小姐带来的情报…如果属实,‘毒蛹’的威胁等级和性质需要彻底重新评估。他们不再仅仅是内部的清道夫,而是在 actively 追求一种…更极端的毁灭之路。”
凯文咽下口中的营养块,声音低沉:
“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与虎谋皮…人性中的黑暗面,在绝望的催生下,果然会滋生出,最丑陋的怪物。”
他的语气中带着冰冷的厌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
或许是对自己,可能也曾游走于边缘的反思?
麦克斯静静地听着。
他想起白日在观察室里,铃那单纯而恐惧的眼神,与樱所描述的“毒蛹”的疯狂,形成了极其残酷的对比。
“黑暗…或许一直存在。”
麦克斯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常数,“无论是在阳光之下,还是在阴影之中。不同的环境,只是决定了它以何种形式、何种规模显现出来。”
他看向凯文和梅:
“和平年代,它可能被法律、道德和秩序约束在个体的欲望或小规模的犯罪中。而当秩序崩塌,生存成为第一要义时,它便会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以‘必要之恶’、‘大局为重’等名义,迅速膨胀,直至…
吞噬一切。”
“ ‘毒蛹’…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产物。”
麦克斯继续说道,“它诞生于逐火之蛾内部,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绝对的权力、对失控的恐惧、以及‘为了生存不惜一切’的逻辑…这些因素混合,便催生出了试图用更黑暗的手段,来对抗黑暗的怪物。”
梅博士轻轻叹了口气,认同道:
“是的。科学史上也是如此。许多本意为善的研究,最终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更不用说…那些从一开始就怀抱着危险目的的实验。”
她似乎想到了梅比乌斯,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凯文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但这不是借口!无论环境多么绝望,都不是抛弃底线、沦为比崩坏更扭曲存在的理由!”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某种信念。
“你说得对,凯文。”
麦克斯点点头,“底线…正是区分‘守护’与‘堕落’的关键。但这底线,需要无比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守住。尤其是在…当你拥有,轻易越界的力量时。”
他意有所指。
凯文的力量,梅的智慧,乃至自己的力量…
都是如此。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食堂顶部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三个被沉重命运压弯了腰的思考者。
“铃那个孩子…”
梅博士忽然轻声说,将话题拉回了原点,“她的存在,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象征。即使在最深的黑暗和扭曲中,依然存在着需要被保护、也值得被保护的纯粹与光明。保护她,或许就是在保护我们内心深处…那尚未完全泯灭的、作为‘人’的部分。”
凯文思考了 了片刻,缓缓松开了拳头。
他看向梅,眼神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
麦克斯也微微颔首。
他想起了东马快斗,想起了宇宙中无数闪耀着人性光辉的个体。
黑暗确实存在,但光明从未熄灭。
“与黑暗的斗争,外部的敌人或许清晰可见。”
麦克斯最后总结道,语气深沉,“但内部的斗争…与人性的阴暗面,与自身力量的诱惑,与绝望环境的对抗…这场战争,或许更加漫长和艰难。”
他拿起那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水,轻轻晃动。
“而这场战争的结果…将最终决定,人类即使能战胜崩坏,是否还能…配得上‘人类’这个名字。”
夜更深了。
食堂的灯光依旧冰冷。
但这场关于人性黑暗的短暂探讨,却让三个肩负重任的灵魂,在沉重的压力下,似乎找到了一丝共鸣与清晰的认知。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
而内部的阴影,或许更加致命。
但,他们至少在此刻明白,需要警惕的,不仅仅是外来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