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基地居民区。
边缘小广场…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勉强照亮了这片介于基地与平民居住区之间的缓冲地带。
空气里飘着早餐摊点残留的食物香气和晾晒衣物的皂角味…
平凡,甚至有些琐碎…
却,也是这片濒临崩溃的土地,艰难维系的日常。
华走在前面,步伐略显僵硬,努力想让自己融入这背景。
而跟在侧后方的识之律者,则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她悬浮离地几厘米,那双猩红的眼眸毫不掩饰地流转着好奇与轻蔑。
扫过晾衣绳、追逐打闹的孩童、以及坐在路边闲聊的老人。
那头显眼的银白长发与非人气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扰动了原本的平静。
好奇的张望先是停滞,随即迅速转变为惊疑和恐惧。
低语声,像被惊扰的蜂群般嗡嗡响起:
“那,那个人……”
“白头发,红眼睛……是…是那怪物吗?”
“律者?!她怎么会在这里?!”
“快,带孩子回家!”
“妈妈,那个姐姐会飞……”
“别瞎看啊!快走!”
人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驱赶,迅速散去。
方才,还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广场转眼变得空旷冷清。
只留下几扇未完全关拢的窗户后,一双双充满警惕与不安的眼睛。
华感到脸颊发热。
一种混合着难堪和责任感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地想将识之律者挡在身后,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坚冰般的恐惧。
“大家只是…还需要时间适应…”
她低声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识之律者抱着胳膊,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
“嘁,一群自己吓自己的弱鸡。
本小姐若是想动手,他们还能站在这儿嘀咕?”
“小识…”
她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嚣张模样,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
却泄露了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这种纯粹基于她存在本身的、毫不掩饰的恐惧,比直白的敌意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
硌应。
恰在此时,一个被母亲匆忙拉走的小女孩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彩色玩具球脱手滚落,滴溜溜地停在了识之律者脚边。
小女孩忘了害怕,仰起头,眨着大眼睛看着这个会飘起来的、气息奇特的姐姐,怯生生地伸手指着:
“姐姐…我的球……”,
“律者…”
远处的母亲脸色煞白,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识之律者低下头,猩红的瞳孔瞥了一眼脚边的球,又扫过那小女孩稚嫩的脸庞。
她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就在华以为她会无视或者一脚踢开时…
她,却勾了勾手指。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那颗彩球,轻巧而平稳地,将其送回到小女孩怀中。
“拿稳了,小不点,别再毛手毛脚的。”
她的语气依旧又冲又硬,甚至带着点凶巴巴的味道。
小女孩抱着失而复得的球,呆呆地看着她。
识之律者却早已移开目光,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却又极其麻烦的事,径直向前飘去:
“没劲!走了,阿华!这地方无聊透顶!”
华愣了一下,连忙对那对惊魂未定的母女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快步跟上。
两人在广场边缘的长椅坐下
华坐着,识之律者悬浮。
周围的空寂和那些隐藏在窗后的目光,让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华犹豫了一下,试图开口:
“小识…刚才,其实你……”
“闭嘴!少说废话啊!”
识之律者粗暴地打断,猛地扭过头去,但耳根处似乎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
“是他们太脆弱了!关我什么事啊!”
华默默咽回了后面的话。
她大概明白了,另一个自己这别别扭扭的态度,或许就是一种极其笨拙的、绝非善意的,但至少非恶意的表达。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介入:
“看来,两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名为“马夫蒂”的黑发青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其穿着普通的便服,面容坚毅,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深邃与些许迷茫。
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微笑,目光扫过空旷的广场和远处窥视的窗户,了然,点了点头。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完全不受识之律者,那身非人气息的影响。
“哼,又来个多管闲事的。”
识之律者斜睨着他,态度恶劣。
华则稍感放松:
“马夫蒂先生…”
她记得这位似乎与17号相识,也有些特殊的观察员。
其真实身份,是麦克斯。
“恐惧通常源于未知,这是智慧生物共通的反应。”
男子的语气温和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识之律者身上。
“尤其是对于一位,拥有如此独特力量,又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出现的神秘存在。
理解和接纳,需要时间。”
识之律者嗤笑一声:
“哈?理解?理解我到底会不会毁了这里?
真是无聊的戏码。”
“至少截至目前,你并未表现出这样的意图,不是吗?”
男子的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而且,根据一些推理信息,你的提前苏醒,似乎与某些‘域外’的不速之客制造的干扰有关。
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或许面临着,某种共同的困扰。”
他巧妙地提及了美弗拉斯,将识之律者,放在了“被外界因素意外打扰”的位置。
甚至,隐约指向了潜在的合作可能。
识之律者的红瞳审视地打量着对方,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没再反驳。
男子继续对华说:
“我已经与基地相关部门以及社区的代表进行过初步沟通。
关于,识之律者小姐的存在,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说明过程。
强求立刻接受,并不现实,但放任恐惧蔓延也非解决之道。”
他转而看向识之律者,语气像是在商量一个公平的交易:
“当然,这或许也需要您一定程度上的……配合。
例如,在公共场合,尽量避免使用容易引发恐慌的能力?
毕竟,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对您希望获得的‘清静’,似乎也无益处。”
识之律者抱着胳膊,像是在权衡。
让她收敛?
简直荒谬!
但…
刚才那些如同躲避瘟疫般的目光,确实让她本人极为不爽。
自己,是瘟神吗?
而且,这个看起来普通,却有点奇怪的观察员说的话语…
不无道理。
更重要的是,他再次提到了那个,吵醒她的罪魁祸首,成功撩拨起了她的火气。
“…行吧,”
她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施舍一般,“只要那些弱鸡别来招惹本小姐,我也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力气。
不过!”
她猛地凑近男子,红瞳紧盯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要是那个‘星辰的坏蛋’再敢弄出半点噪音,或者露头,你们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本小姐要亲手把他揪出来,碾碎!
听明白了没!”
这更像是一项宣告,而非请求。
麦克斯平静地回视着对方,点了点头:
“合理。
情报互通,是应对共同威胁的基础。”
他站起身,“那么,不打扰二位了。
华小姐,识之律者小姐,两位如有什么需要,或者感知到任何异常的,来自‘外部’的能量波动,随时可以联系基地,或者,我。”
他礼貌地点头示意,步伐沉稳地离开。
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与他人闲聊了几句。
看着离去的背影,华轻轻松了口气。
有这样一位,似乎能理性沟通,并且愿意从中斡旋的人在,情况似乎不至于变得,更糟。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识之律者…
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远处那几个又悄悄探出头,好奇多于恐惧地望着这边的孩子。
她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立刻绷紧,恢复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
“看什么看啊!”
她恶声恶气地对着华说,“走了!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吧!吵死了!”
华默默站起身。
好吧,至少…
事情似乎在朝着某个难以预测、但或许不算太坏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