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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复生和林安琪并肩来到二门处,刚站定,便看到前面不远,孙经理正满脸堆笑、极其殷勤地引着两个人走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永辉集团的董事长郑荣,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与王复生相仿的年轻人,是他的独子,公司里的“小郑总”。

看到这郑家父子俩,王复生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复杂的感慨。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不算太久以前,郑总家中突遭横祸,老母亲被厉害邪祟附身,短短几天之内,邪气蔓延冲克,郑总的结发妻子、他儿子的妻子、以及一位跟了郑总多年的得力女秘书,竟相继蹊跷离世!整个郑家被死亡的阴影和绝望笼罩,几乎到了阖家无噍类(意指没有活口) 的恐怖边缘。

当时郑总求遍了各方高人都束手无策,正好林安琪带着王复生吊丧,王复生发现了问题不对,动了一些手段,才堪堪将那邪祟消灭,保下了郑家父子和其他家人的性命。这份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王复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林安琪。却见林安琪正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小腹前,上身还带着点极其细微的、无意识的来回轻晃。王复生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过林安琪有这样略带娇憨和放松的小动作,这似乎意味着她此刻的心情……非常放松,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愉悦?

这时,郑总父子也看到了伫立在二门处的王复生和林安琪。郑总脸上立刻迸发出激动和无比恭敬的神色,还差着好几步远,就迫不及待地伸开了双臂,声音都带着些微的颤抖:“王先生!王先生!又见到您了!收到您的请柬,我老郑真是……真是备感荣幸!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说着,一把拉过身边还有些局促的儿子,急切地催促道:“快!快叫叔叔!这位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性命的王先生!快叫王叔叔!”

那位小郑总看着年纪和王复生差不多,甚至可能还略长一两岁,让他叫“叔叔”,脸上顿时写满了尴尬和为难,张了张嘴,那个称呼怎么也喊不出口。

王复生见状,哈哈一笑,主动上前解围,先是用力握了握郑总热情伸出的手。郑总握得极其用力,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自己全部的感激,捏得王复生手骨都微微发疼,心里暗叫:“乖乖,这感谢的力度也太实在了,手劲儿真大!”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转而向小郑总伸出手,温和地说道:“郑总太客气了!小郑总,又见面了。咱们各论各的,叫叔叔可就真乱了辈分了,我听着也别扭。”

小郑总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双手握住王复生的手,语气充满了感激和尊敬:“王先生,您千万别介意。我不请自来,没有太冒昧吧?”

“哪里的话!”王复生笑着摇头,“郑总能来是给我面子,小郑总这样的年轻精英能赏光,我这宅子都感觉蓬荜生辉,连我都觉得自己跟着年轻了几岁呢!”

双方寒暄了几句没营养但必要的客套话。郑总也连忙与林安琪打招呼,两人礼节性地浅浅一握手指便松开。小郑总在一旁,看着今日盛装打扮、容光焕发、与平时商界女强人形象迥异的林安琪,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竟愣神了一刹那,才慌忙反应过来,由衷地赞叹道:“林……林姐姐,您今天真是……太漂亮了!”

林安琪闻言,抿嘴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难得地带了点戏谑的语气反问道:“怎么?你们男人夸女人,翻来覆去就只有‘漂亮’这一个词吗?”

她这略带娇嗔的一问,顿时让气氛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面走。路上,郑总听说林安琪的父亲林柏舟和苏家的苏老爷子都已经到了,更是大喜过望:“哎呀!林董和苏老也来了?太好了!今天真是群贤毕至!待会儿我一定要好好敬二老几杯!王先生,您这可真是办了一场盛会啊!”

几人刚走进偏厅,眼前的景象却让王复生和郑总微微一愣。

只见林柏舟董事长、苏恪珩老爷子和苏晚三人并未安坐品茶,而是围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旁。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竟是府里的书办——文墨斋。

这位年过五十、平时只知埋头与笔墨打交道的书呆子,此刻正一脸惶恐又专注地执笔挥毫。而林董和苏老则屏息凝神地看着,眼中满是惊叹,不时发出低声的称赞。

原来,方才文墨斋是拿着誊写好的宾客名单来偏厅找顾管家核对用印的。恰巧顾管家出去迎接郑总,偏厅里只剩下来得早的林、苏两家人。

苏老爷子眼尖,一眼就瞥见了文墨斋手中那卷名单。只一眼,他便如同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惊呼道:“且慢!这位先生,您手中这名单……能否借老夫一观?”

文墨斋不明所以,恭敬递上。苏老接过名单,展开细看,顿时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纸面,喃喃道:“这……这手馆阁体小楷!笔力遒劲,结构精严,法度森然却又透着灵秀!堪称‘翰墨之冠’,已得古人神髓矣!这……这竟是手写的?!”

一旁的林柏舟起初还没太在意,听苏老这么一说,也凑近仔细观看。他一开始甚至以为是某种极其逼真的打印体,经苏老点破,再细看那笔墨的浓淡干湿和笔锋的细微变化,才骇然发现这真是人力所为!不禁也啧啧称奇:“哎呀!真是字如其人,这字写得……太有风韵了!”

两位大佬顿时来了兴致,拉着不知所措的文墨斋便开始探讨书法之道。可怜文墨斋一辈子钻研笔墨,何曾经历过被两位气度非凡、显然是顶级权贵的人物如此“毕恭毕敬”请教讨论的场面?顿时紧张得额头冒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回答问题也结结巴巴。

好在旁边侍奉的侍女极有眼力见,见状便柔声上前,巧妙地充当起“传话筒”和缓冲剂:“老先生您请问,文先生他有些拘谨……文先生,这位老先生是问您师承何派?” 有了侍女在中间周转,文墨斋才稍稍松了口气,能勉强应答几句。

为了表达对两位贵宾赏识的感激和尊敬,文墨斋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重新铺开一张宣纸,饱蘸浓墨,凝神静气,开始书写千古名篇《洛神赋》。

一时间,偏厅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随着一个个宛如印刷体、却又充满生命力的优美字体流淌而出,逐渐铺满纸面,形成一幅兼具法度与神韵的书法佳作……

这一下,不光林柏舟和苏恪珩这两位本就痴迷此道的老头看得如痴如醉,连一旁对书法只是略懂的苏晚,也被那极致的美感与书写者全神贯注的气场所深深吸引,美目中异彩连连,完全沉浸其中。

正当三个人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艺术享受中时,王复生带着郑总父子走进了偏厅。看到这安静而奇特的一幕,王复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有些好笑的表情。

郑总也被这文雅的气氛所感染,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低声问:“王先生,这位是……?”

王复生笑着低声介绍道:“这位是我府上的书办,文墨斋文先生,一手字还看得过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他的话音虽轻,却打破了现场的静谧。林、苏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王复生已经到了。文墨斋也赶忙放下笔,恭敬地站到一边,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拘谨的书呆子模样,与刚才挥毫时那个气定神闲、仿佛与笔融为一体的书法大家判若两人。

看到王复生引着郑总进来,苏老爷子这才从书法的沉醉中稍稍抽离,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扬了扬手中那卷墨宝,对王复生笑道:“复生啊,你府上真是藏龙卧虎!文先生这一手字,筋骨血肉皆备,已入化境!当浮一大白!今日宴席,老夫定要为此字多饮三杯!” 他说着,极其珍重地将那幅《洛神赋》小心卷起,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时,文书办文墨斋已完成使命,将宾客名单交到了终于得空的顾管家手中,便想如同往常一样默默退下。王复生却微笑着叫住了他:“文书办,留步。”

文墨斋连忙躬身:“老爷有何吩咐?”

王复生看了一眼仍在啧啧称奇、意犹未尽的苏老和林董,笑道:“两位老爷子如此欣赏你的墨宝,乃是知音难觅。你不如就留在此处,陪两位前辈交流切磋一下书法心得如何?也让我等多沾染些文气。”

文墨斋紧张的情绪此刻已平复大半。他虽是个书呆子,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立刻明白这是主人给自己脸面,也是在替他招待贵客。他连忙恭敬应道:“是,老爷。谨遵老爷吩咐。能得两位老先生指点,是在下的荣幸。” 说完,便安静地站到了苏老和林董身边。

苏老爷子和林董事长与郑总简单寒暄打完招呼后,犹自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郑荣说道:“郑总,抱歉抱歉!美字当前,一时忘形,实在是老朽孟浪了!失礼之处,万望海涵!待会儿酒宴上,老朽定当自罚三杯,再敬您几杯赔罪!”

郑总也是场面上的人,深知这种雅好的吸引力,连忙摆手笑道:“苏老您太客气了!如此机缘,千金难换,怎能错过?您二位尽管与文先生交流,不必管我,我正好歇歇脚,喝口茶。”

苏老和林董闻言哈哈一笑,也不再客套,立刻又围住了文墨斋,开始探讨起笔法、师承来。

一旁漂亮乖巧的侍女早已机灵地为郑总奉上香茗。郑总道了声谢,便与林安琪自然地聊了起来。他们同处一个商圈,话题自然围绕着最近的行业动态、合作项目展开,言谈间皆是王复生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和市场分析。

王复生对商业运作兴趣不大,也插不上什么嘴,便转而看向一旁略显沉默的小郑总,关切地低声问道:“小郑总,近来一切都好?家里……都安顿好了吧?有没有考虑……再开始新的生活?”

小郑总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深深的哀伤和疲惫,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王哥,谢谢您关心。家里都还好。只是……再婚这事,还是再等等吧。她刚走没多久,我心里这坎……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需要慢慢缓一缓。”

看着这父子二人眉宇间难以掩饰的颓丧和落寞,王复生心中也是暗叹一声,对此毫无办法。感情之事,最是复杂难解,或许真如老吕所说,是“正缘未到”?况且,到了他们这种身家的富豪,婚姻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慎之又慎。古人说得好:一妻旺三代。娶对了人,能福泽家族;若是娶错,则后患无穷。至于这话具体是哪个古人说的,王复生肚子里那点墨水自然是搞不清楚的。

正当偏厅内气氛各异,或风雅、或商务、或感伤之时,顾管家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走到一旁角落接通电话,只听他“嗯、嗯”应了两声,眉头便渐渐皱紧。

挂断电话后,他快步走到王复生身边,面色显得有些为难,低声道:“老爷,航运大亨赵东海赵总那边派人过来了,只是……”

王复生正和小郑总在,见顾管家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直接说,这里都不是外人。”

顾管家犹豫了一下,声音虽压低了,但在此时相对安静的偏厅里,还是让近处的几人都听到了:“来人是赵东海赵总的办公室主任。那人说……赵总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前来,深感抱歉,只好委派他手下主任过来送上贺礼。”

“身体不适”这四个字,被顾管家下意识地加重了一丝语气。

也许是他这句话的音量并未控制到极致,也许是在场众人都下意识关注着王复生这边的动静。刹那间,偏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林柏舟董事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正在与郑总交谈的林安琪,笑容僵在脸上,秀眉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甚至连刚刚还聊天的郑总,面色也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顾管家和王复生。

一种无声的、尴尬而又带着一丝微妙愤怒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个偏厅。在场都是人精,谁都知道,在这种级别的乔迁喜宴上,主宾“身体不适”派下属前来,,而不上让职位稍差一些的副总,往往并非真的身体原因,而是一种极其失礼、甚至带有轻视意味的姿态。

王复生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脸上那惯常的、略带惫懒的笑容淡去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冷意。他轻轻“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地对顾管家说:“知道了。来者是客,好好接待,引去客位奉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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