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阿虞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安分。她抱着那杯没怎么动的茶,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偶尔看看金光日,偶尔看看窗外的夜景,像个局外人。
可金光日知道,她在。
她的存在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他濒临失控的情绪。当有人谈起城郊“猎物”的动静时,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看到她清澈的眼睛,到了嘴边的嘲讽忽然就咽了回去;当有人递来掺了东西的酒时,他皱着眉推开,理由从“没兴趣”变成了“她在,不方便”。
中途他去接电话,是那群“同伴”又在催,语气里带着戏谑:“光日真被小丫头片子绊住了?那‘玩具’可快没气了。”
金光日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最终只回了两个字:“滚蛋。”
挂了电话,转身就看到阿虞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他的风衣下摆,像只找主人的小狗。
“怎么出来了?”他走过去。
“你走了好久。”她小声说,“我怕你不回来了。”
金光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傻样,我不回来,谁带你回家。”
回去的时候,包厢里的气氛已经有些微妙。那些人看阿虞的眼神里,少了些玩味,多了些探究——能让金光日收敛戾气的人,可不多见。
车子驶出会所时,阿虞忽然说:“光日,他们好像不太喜欢你。”
“嗯。”他应了一声,“他们也不喜欢自己。”
一群靠伤害别人证明自己存在的人,本质上不过是群可怜虫。以前他没觉得,现在有了参照物,才看得格外清楚。
阿虞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大概是真的累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太好的梦。
金光日把车速放慢,调低了音乐。
车子驶进车库时,阿虞还没醒。金光日熄了火,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的眉头依旧皱着,像是还陷在不安的梦里。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解开安全带,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很轻,像片羽毛,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的颈窝,带着温热的呼吸。
走进卧室,他刚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却忽然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蒙,像只刚睡醒的小猫:“到了?”
“嗯。”他的声音放得很柔,“睡吧。”
她却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不想睡,想跟你说话。”
金光日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在床边坐下,任由她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白。
“光日,”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你以前……是不是很辛苦?”
他的身体僵了僵。辛苦?他从未用这个词形容过自己的过去。在那个家里,“辛苦”是软弱的代名词,是会被父亲用皮带抽打的理由。他只知道要变强,要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一样,碾碎所有敢轻视他的人。
可此刻,被她温热的呼吸拂着脖颈,那些坚硬的外壳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小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父亲把我锁在黑屋里,三天三夜。”
“他说,怕黑的人成不了大事。”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后来有佣人欺负我,把馊掉的饭端给我吃,我跟我父亲说,他只说‘你自己解决’。”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把那碗馊饭扣在佣人头上的,也没说后来那个佣人“意外”摔断了腿。那些带着血腥味的记忆,他不想让她沾染上。
“他还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要像个怪物一样强大,才能活下去。”
“以后我陪着你。”
金光日浑身一震,像有电流从手腕窜到心脏,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活了十八年,听过无数谄媚的、算计的、恐惧的话,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些力道,把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他俯身,慢慢靠近。
呼吸交缠的瞬间,他吻了上去。
动作生涩得像个第一次触碰糖的孩子,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渴望,急切又笨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战栗,她的僵硬,还有她慢慢放松下来的、试探性的回应。
身体里的燥热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那是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欲望——不是掌控,不是发泄,是想要彻底拥有,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出去的冲动。他终于能对一个人产生完整的、带着温度的欲望了。
可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裙摆的瞬间,他猛地停了下来。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在急促地喘息。他能感觉到她发烫的皮肤,能看到她泛红的眼角,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等你。”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极致的克制,“等你真的愿意。”
他不想用强制的方式拥有她。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尊重一个人的意愿。这种陌生的“克制”,是他能给她的,独有的温柔。
“光日,”阿虞轻声说,“我愿意的。”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但不是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等你彻底不想做怪物的时候,好不好?”
金光日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的勉强和恐惧,只有纯粹的期待。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释然,也有些酸涩。
“好。听你的。”
那天晚上,他们就那样躺在床上,他抱着她,她枕着他的胳膊。月光静静流淌,像一层温柔的纱,覆盖了所有的伤痕和阴霾。
金光日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他知道,自己心里那只名为“怪物”的野兽,还没彻底消失。但或许,有她在,总有一天,他能亲手拔掉那些尖刺,做个真正的“人”,至少,他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