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和小陆的身影如同被黑暗吞噬,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地穴深处。最后一丝同伴的气息离去,整个空间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入骨的潮气。
我背靠着粗糙的土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左腿伤处的剧痛因为姿势的改变而再次尖锐起来,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我咬紧牙关,将几乎脱口而出的闷哼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出声,头顶还有两只耳朵在监听着这片区域的任何异响。
黑暗中,我只能凭借听觉和触感来感知周围。身边是老陈粗重却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带着血沫的嗬嗬声,显示他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腐,变得更加浓郁,刺激着我的鼻腔。
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支撑着我。我摸索着挪到老陈身边,凭借记忆和触感,找到老周留下的那个简陋的急救包。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一卷所剩不多的绷带,一小瓶应该是酒精或消毒液的东西(瓶塞很紧),还有几片用油纸包裹的、不知名的药片。
没有光,没有清水,没有专业的器械。我甚至看不清他伤口的具体位置和状况。
我深吸一口冰冷却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前世在影视剧和零星急救知识里看到的片段,结合这辈子在轧钢厂后厨偶尔处理切伤烫伤的经验。
首先,止血。
我摸索到老陈受伤的右肩附近,触手一片湿冷黏腻。我解开老周之前匆忙包扎的、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指尖触碰到一个模糊的、皮肉翻卷的创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子弹应该没有留在里面,否则情况会更糟。
我用颤抖的手拧开那个小瓶,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没有棉花,我只能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衣下摆,蘸取少量酒精,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老陈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坚持住,老陈。”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不知道他能否听见。
擦拭完毕,我将剩下的、相对干净的绷带全部用上,叠成厚厚的一叠,用力按压在伤口上,然后用剩余的绷带艰难地缠绕、打结固定。整个过程全凭手感,笨拙而缓慢,汗水顺着我的鬓角不断滴落,混合着尘土,糊在脸上。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靠在土壁上大口喘息。左腿的伤痛和精神的极度紧绷,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头顶上方,留守敌人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我危险的临近。他们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像是在进行一场耐心的狩猎。
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饥饿和干渴如同两只无形的手,开始扼紧我的喉咙。地穴里阴冷潮湿,但我体内的水分却在不断流失。
老陈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时断时续。我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腕,脉搏跳动得极其缓慢而无力。我知道,如果得不到及时的专业救治,他撑不了多久。
老周和小陆他们……能找到出口吗?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那个“鹞鹰”和他的人,会不会发现这个地穴的其他入口?
各种不祥的猜测如同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挣扎着,开始在身边极其有限的范围内摸索。手指划过冰冷潮湿的泥土,触碰到一些碎石和可能是腐朽木料的东西。这个地穴似乎并不大,我很快摸到了边界。
难道真的只有头顶那一个出口?
我不甘心,忍着腿痛,像盲人一样,用手掌一寸寸地探查着身边的土壁。土质坚硬,夹杂着碎石,似乎没有其他通道的痕迹。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时,我的指尖在靠近地面的一处角落里,触碰到了一小片与其他地方触感不同的区域。那里的泥土似乎更松软一些,而且……隐约有一股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气流!
有风?!
我精神一振,连忙俯下身,将脸贴近那片区域仔细感受。没错!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流动!
这里可能有一个被泥土堵塞的、极其狭窄的通风口,或者是当年建造时预留的、后来被遗忘的缝隙!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火苗,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我几乎沉沦的心。
我立刻用手开始挖掘那片松软的泥土。泥土潮湿粘稠,挖掘起来十分费力,而且我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用手指一点点地抠挖。指甲很快翻折,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顾不上了。
挖了大概十几分钟,也只挖开了一个浅坑,那股微弱的气流似乎并没有明显增强。但这已经足够了!这证明这个地穴并非完全密闭,存在与外界连通的微小可能!
这个发现给了我巨大的鼓舞。我停下来,保存体力,靠着土壁休息,耳朵却始终竖着,监听着头顶和地穴深处的动静。
老周的安危,小陆能否找到路,老陈能否撑住,我自己能否活下去……所有的未知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因为疲惫和伤痛而有些模糊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但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仿佛从很远的地底深处,透过厚重的土层,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两短,一长!
是老周留下的信号!他们找到了路?!还是在示警?
我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狂跳,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敲击声停顿了片刻,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咚…咚咚…”
更加清晰了一些!是从地穴深处,老周他们离开的方向传来的!
是信号!他们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接应他们。
然而,就在此时——
头顶上方,原本只是偶尔踱步的敌人,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并且,伴随着低沉的、带着惊疑的交谈声: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妈的,这下面果然有古怪!快,报告头儿!”
我被发现了!不,是信号声被他们听到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刚刚升起的希望,转眼间就化作了更深的绝望!
老周他们肯定也听到了上面的动静!他们会怎么做?继续发出信号?还是……
地穴深处,那“咚…咚咚…”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只有头顶敌人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和显然是在呼叫援兵的压低的呼喊声。
完了。
我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最后的生路,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堵死了。
我靠在冰冷的土壁上,仰起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土层,看到外面逐渐聚集的、更多的敌人身影。
黑暗,如同黏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我彻底凝固在这绝望的地穴之中。
而手边,老陈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