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是在一阵颠簸和浓重的血腥气中恢复意识的。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戚明月那张带着疲惫与担忧的清丽面容,她正半扶着他,一只手抵在他的背心,一股温和而坚韧的真气正源源不断地输入他几近枯竭的经脉,缓解着那撕裂般的剧痛。
“醒了?”戚明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云逸想开口,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忍不住咳嗽起来,又带出些许血沫。
“别乱动!”戚明月低声呵斥,手上输送的真气却更加柔和了几分,“你经脉受损不轻,内脏也有震荡,需要静养。”
云逸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正在那条乌木罕指引的隐秘通道中快速行进。石猛依旧背着昏迷的萧妃,脚步沉稳,但额头已见汗珠。雷豹和韩护卫一前一后,警惕地戒备着。李小三则跟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脸上写满了后怕。
“咳咳……星骸……”云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炸了。”戚明月言简意赅,“你做到了。那股邪恶的意志也消失了。不过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地下基地都在崩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身后传来沉闷的、连绵不绝的坍塌声,通道顶部不断有碎石和灰尘落下。
“头儿,你可算醒了!”石猛听到动静,扭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你刚才那一下可真够劲!俺老石隔着头壁都感觉地动山摇!”
李小三也凑过来,带着哭腔:“云爷您下次可别这么吓人了!刚才您浑身是血被戚将军拖出来,小的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闭上你的乌鸦嘴!”石猛没好气地打断他。
云逸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引发一阵咳嗽。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确实糟糕透顶,真气几乎耗尽,经脉多处受损,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若非戚明月及时输入真气护住心脉,加之黄金血脉本身强大的生命力,恐怕真的凶多吉少。这次强行引爆星骸,代价巨大。
“乌木罕萨满呢?”云逸忽然想起那位关键的灵体。
“爆炸发生后,他的灵体传讯,言及核心已毁,他的任务完成,灵神消耗过大,已先行回归肉身。他让我们沿此通道直行,尽头有一处紧急出口,可通往外岛一处隐蔽海湾。”戚明月解释道。
有了明确的方向,众人不敢有丝毫停留,顶着不断掉落的碎石,沿着通道奋力前行。通道似乎也在崩塌的边缘,两侧岩壁开始出现裂痕。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通道的尽头,是一处被藤蔓和礁石巧妙遮掩的洞口,外面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众人鱼贯而出,重新呼吸到带着海腥味的清新空气,都有种重见天日之感。此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荒僻的海湾上,远处,“镇海”、“定远”两艘战舰正静静停泊在安全距离外,显然是接到了信号在此接应。
“快!回船!”戚明月立刻下令。
小型登陆艇被放下,众人迅速登船,向着舰队驶去。回到“镇海”号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医官立刻上前,将重伤的云逸和虚弱的萧妃分别安置进相邻的舱室进行紧急救治。
云逸在喝下苦涩的药汁,感受到温和的药力开始滋养受损的经脉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次,不再是昏迷,而是身体自我保护式的深度睡眠。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当他再次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虽然依旧空荡,但不再那么剧痛的经脉,以及窗外透进来的、明媚的阳光。他正躺在干净舒适的舱室床铺上,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换了干净的衣物。
守在一旁的李小三见他醒来,立刻惊喜地跳了起来:“云爷!您可算醒了!我这就去告诉戚将军和……和那位夫人!”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萧妃。
云逸点了点头,心中却莫名有些忐忑。母亲…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二十年的分离,梦中无数次勾勒的容颜,如今真的近在咫尺,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不多时,舱门被轻轻推开。戚明月率先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休息得不错,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干练,只是看向云逸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在她身后,石猛、雷豹、韩护卫等人也鱼贯而入,脸上都带着关切之色,但都默契地没有靠得太近,留出了空间。
最后,在一位老妈子的搀扶下,萧妃缓缓走了进来。她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长发简单地挽起,虽然难掩憔悴,却自有一股历经磨难后沉淀下的雍容与平静。她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落在云逸身上,带着激动,更带着一丝不敢确认的微怯。
舱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母子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亲情、陌生与二十年时光鸿沟的复杂情绪。
还是萧妃先开了口,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你…你真的是……逸儿?”
云逸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那句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娘”却一时卡住,最终化作一个有些干涩的点头:“是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您…您感觉好些了吗?”
生疏的客套话,让一旁的李小三听得直挠头,被石猛瞪了一眼才安分下来。
萧妃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她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云逸,却又在半途停下,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声音哽咽:“好多了。倒是你,伤得这样重…”她看着云逸苍白的面色和包裹的纱布,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事,养养就好。”云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他想问很多问题,关于她这些年的经历,关于那场宫廷大火,关于父亲……但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以及那显而易见的、需要时间弥合的生疏感,他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您…您先好好休息,一切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萧妃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份刻意的保持距离,她微微垂下眼帘,掩去一丝失落,轻轻点了点头:“嗯,你也好好休息。”
戚明月适时开口,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云特使伤势已稳定,但经脉之损需徐徐图之,至少需静养半月。夫人身体亦需调理。此地不宜久留,星陨阁老巢虽毁,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我已下令舰队启程,返回永州。”
云逸点了点头,目光再次与母亲接触,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想要靠近却又不知如何下手的无措,以及那份血浓于水、无法割舍的羁绊。
“回去…也好。”云逸轻声道。
萧妃也微微颔首,目光温柔地落在云逸身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重逢的喜悦被漫长的分离冲淡,化作了此刻安静而微妙的生疏。但血脉的联系终究在那里,如同细弱的幼芽,需要时间和耐心,才能重新茁壮成长。
舰队缓缓转向,驶离这片承载了太多秘密与危险的海域,向着永州的方向破浪而行。窗外的阳光洒在舱内,映照着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逢,却仍需时间重新熟悉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