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东南隅的别院,是靖海将军府名下的一处产业,清幽雅致,护卫森严。院中引了活水,凿有小池,几尾锦鲤悠游其间,衬着几丛翠竹,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味。
清晨,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临窗的软榻上。萧妃已起身,正由一名神色恭谨的侍女伺候着梳理长发。多日的海上颠簸与地下囚禁的阴影,在她脸上仍残留着一丝倦意,但眼神却比刚脱困时清亮了许多,此刻正静静望着窗外庭院里跳跃的雀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娘,您醒了吗?”是云逸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清爽。
“进来吧,逸儿。”萧妃收回目光,唇角微微扬起。
云逸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他今日换了身简单的青色常服,没了甲胄在身的凛冽,更显出身形挺拔,眉眼间的惫懒与精明也淡化了些,倒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俊模样——如果忽略他此刻略显笨拙地提着食盒的动作的话。
“给您带了永州特色的早点,”云逸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介绍,“蟹黄汤包,水晶虾饺,还有这杏仁茶,听说很润喉。”
他动作麻利地将几样精致早点摆出来,香气顿时在室内弥漫开。那侍女见状,识趣地躬身退了出去。
萧妃看着他忙碌,眼底暖意更深。这孩子,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腻。她移步到桌边坐下,轻声道:“何必亲自去弄这些,让下人准备便是。”
“反正我也醒了,顺路的事儿。”云逸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个汤包,熟练地咬开一个小口,吸吮里面鲜美的汤汁,动作自然无比,全无宫廷用膳的拘谨,“您快尝尝,这汤包要趁热吃才好。”
萧妃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夹起一个汤包,动作依旧优雅,却少了几分刻板。汤汁入口的瞬间,她微微眯了下眼,那久违的、属于人间烟火的鲜活味道,让她沉寂多年的味蕾仿佛都苏醒了过来。
“很好吃。”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愉悦。
云逸笑了,带着点小得意:“我就说嘛!比宫里那些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的点心强多了!”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萧妃执筷的手微微一顿。宫里的生活,于她而言,已是遥远而模糊的前尘往事,夹杂着太多的甜蜜与最终的苦涩。她抬眼看向吃得正香的云逸,心中百感交集。这孩子,长于市井,带着一身江湖气,却也拥有了她不曾有过的自由与鲜活。
“逸儿,”她放下筷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如今我们母子团聚,过往之事,暂且不提。你如今身负皇命,统辖一方,万事需以大局为重,不必时时牵挂于我。”
云逸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神色也认真了些:“娘,您放心。该做的事,儿子一件不会落下。但您是我娘,我照顾您,天经地义。大局要顾,家也要顾。”他顿了顿,又露出那副惫懒笑容,“再说了,您儿子我聪明着呢,两边都耽误不了。”
正说着,院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林远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
“……哎呀你们让开!我可是云将军的至交好友!我给老夫人送点补身子的东西,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云逸和萧妃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果然,不多时,就见林远拎着大包小裹,突破了(或者说,石猛等人懒得真的拦他)侍卫的“阻拦”,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云哥儿!夫人!”林远今日换了身宝蓝色的绸衫,显得格外精神,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听说夫人凤体欠安,晚辈这心里是焦急万分啊!特地寻来了上好的血燕窝,百年的老山参,还有这南海珍珠粉,最是养颜安神……”
他一股脑地把礼物堆在旁边的茶几上,瞬间堆起一座小山。
萧妃看着那堆价值不菲的补品,又看看林远那殷切得近乎夸张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虽久居深宫,但也看得出这年轻人并非奸恶之徒,只是这行事作风……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云逸扶额叹气:“林大爷,你这又是从哪里搜刮来的?我娘需要静养,你这大呼小叫的……”
“静养!对对对!静养!”林远从善如流,立刻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凑到云逸耳边,却又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云哥儿,你放心,我都打听过了,这些东西绝对温和,不燥不寒,最适合夫人现在调理了!我林远办事,靠谱!”
云逸简直拿他没辙,只好对母亲解释道:“娘,这位是林远林公子,他……为人热情了些。”
萧妃微微颔首,对林远温言道:“林公子有心了,多谢。”
得到“老夫人”的认可,林远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
就在这时,李小三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对着云逸使了个眼色。云逸会意,对萧妃道:“娘,您先用膳,我出去一下。”
萧妃点了点头:“去吧,正事要紧。”
云逸起身,顺手拎起还在那表功的林远:“你也别在这儿吵我娘清净了,跟我出来。”
出了房门,李小三立刻上前低声道:“头儿,雷豹那边有消息了,查到巴尔姆商会在城西有个秘密仓库,晚上可能会有动静。另外,京里来的观风使,预计明日抵达永州。”
云逸眼神微凝,点了点头:“知道了。让兄弟们盯紧仓库,按计划行事。观风使那边……等到了再说。”
林远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听到“观风使”三个字,眼睛转了转,似乎又在打什么主意。
云逸没理会他,目光扫过庭院。阳光正好,母亲安然,兄弟们各司其职,虽然麻烦依旧不少,但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他深吸一口带着竹叶清香的空气,对李小三道:“走,我们去书房,详细说说仓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