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的光影跳跃,映在萧衍深邃的眼眸里,他手中的那柄短刀,仿佛也染上了一层灼热的温度。
周围是山呼海味般的欢庆,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女子。她站在一片喧嚣与滚烫之中,脸上沾着烟灰,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将漫天星辰都融了进去。
萧衍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一抹黑灰。动作自然而然,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珍视与温柔。
叶蓁蓁微微一怔,喧嚣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她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和他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震撼与赞叹。
“蓁蓁,”他缓缓开口,声音压过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你给了我一把刀,也给了我一个崭新的天下 。”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
这场由“精钢”引发的狂热,迅速演变成了席卷整个清水谷的生产风暴。
第二天,王铁锤就按照叶蓁蓁的要求,将整个铁匠铺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他不再让所有铁匠都挤在一起做同样的事,而是将他们分成了数组:炼铁组负责用新法冶炼钢材;锻造组负责将钢锭捶打成型;成型组负责精细打磨、开刃;淬火组则专门控制最后那一道决定成败的工序。
一条原始的“流水线”就此诞生。
起初,习惯了单打独斗的铁匠们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种做法的恐怖效率。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最擅长的一环,速度和质量都得到了惊人的提升。
原本一天才能磨磨蹭蹭打出几把脆铁农具的铁匠铺,如今,一天就能产出数十把锋利坚固的钢制工具!
第一批崭新的钢斧和钢锯被送到了李木匠的工地上。
“好家伙!”一个年轻木匠接过一柄钢斧,试探性地朝着一棵碗口粗的硬木砍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斧刃竟深深嵌入了树干近半!
“我的娘咧!这……这跟切豆腐似的!”那木匠又惊又喜,周围的工匠们立刻围了上来,纷纷抢着试用新工具。
有了神兵利器,水车的建造进度一日千里。
而另一边,第一窑的砖也正式出炉了。
当窑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李木匠和几个老师傅紧张地伸长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成了!成了!”随着第一块砖被取出,人群中爆发出不亚于铁匠铺的欢呼。
那砖通体呈均匀的青红色,质地坚硬,用手敲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当当”声。这成色,这硬度,比他们以前见过的任何官窑砖都只好不坏!
李木匠捧着那块还带着余温的砖,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排排坚固、温暖、能抵御风雨的新房,在这片山谷中拔地而起。
而试验田里,孙老伯正带着几个农人,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那些刚冒出头的玉米苗。他们手中的锄头,也换成了新打的钢锄。以往要费尽力气才能凿开的坡地,如今轻轻一用力,就能拉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孙老伯直起腰,看着那一片绿油油的希望,又看了看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想,或许夫人说的是对的,跟着她,大家的好日子,真的不远了。
整个清水谷,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向上的氛围里。
傍晚,各处的工坊和工地都收了工,但议事厅却灯火通明。
叶蓁蓁召集了所有管事,进行每日例行的碰头会。一张巨大的木板被立在墙边,上面用木炭画满了各种表格和进度条,清晰的标注着每一个事情的进展,消耗和人员分配。
“今日 ,铁匠铺产出钢斧十五柄,钢锄头二十把,钢制枪头三十个,全部达标。”王铁锤的声音洪亮,脸上满是自豪,“木工坊那边,水车的主体结构已完成了七成,预计三日内就能下水测试。”
“砖窑第二窑已经入窑,预计明天下午可以开窑。第一批砖已经用于加固谷口防御工事。”李木匠紧接着汇报。
听着一项项喜人的成果,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
叶蓁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指着表格上的一栏,神情严肃起来。
“成果喜人,但问题也同样存在。”她的声音让现场安静下来,“大家看这里,我们的铁矿石储备,只够维持目前产量七日。木炭的消耗也远超预期,负责伐木和烧炭的队伍,已经开始显露疲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高速发展,不能以透支我们的人力和资源为代价。从明天起,所有工坊实行轮班制,必须保证每个人都有充足的休息。同时,我们需要规划出一条更有效率的道路,将山里的矿石和木材运出来。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头脑发热的兴奋,也让他们看到了这位女主人惊人的远见。她不仅能带领他们创造奇迹,更能冷静地看到奇迹背后潜藏的危机。
会议结束时,夜已深沉。
叶蓁蓁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回自己的小屋。萧衍正坐在灯下,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柄新制的短刀,似乎在想些什么。
看到她进来,他将刀放在桌上,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都解决了?”他问。
“暂时。”叶蓁蓁接过水杯,暖意从手心传遍全身,“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想要它不倒下,就必须不断地给它新的动力。我们现在,刚刚解决了内部的动力问题。
萧衍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捏着。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清水谷在你的手里,短短一月,几同换了人间。”
叶蓁蓁舒服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力量,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说道:“萧衍,我们的钢刀很锋利,能砍断敌人的兵器:我们的砖墙很坚固,能抵御外来的侵袭。可……我们的战士受伤了,需要的药材,山谷里不一定都有:我们的人想吃口咸的,需要的盐巴,地里也种不出来。’
萧衍按捏的动作停住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清水谷可以自给自足,但这种自足,是有极限的。他们像一个被困在琥珀里的巨人,虽然强大,却与世隔绝。
“你想走出去?”他问,声音低沉。
叶蓁蓁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灯火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不是走出去,是把手伸出去。”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用我们有余的,去换我们所需。清水谷,不能永远做一座世外桃源。它必须成为一个能够呼吸、能够与外界交换有无的活物。”
萧衍凝视着她,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简陋的地图上,地图的边缘,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