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家的客厅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老式挂钟在墙上“滴答”走着,声音混着厨房传来的抽油烟机轰鸣,像首踏实的生活序曲。曾小贤刚把牛奶箱放在玄关,就被天宇妈妈拉着往沙发上坐,手里的橘子还没剥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已经递到了面前。
“快喝快喝,”阿姨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早上天宇说你要来,我特意冲的,润嗓子,你做电台主播,嗓子金贵。”
曾小贤握着温热的玻璃杯,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这场景太熟悉了——大学时去天宇家做客,阿姨也是这样,变着法地给他塞吃的,说“小贤太瘦,得多补补”,临走时还往他包里塞了袋自家炒的南瓜子,说“熬夜备稿时吃,顶饿”。
表姑抱着孙子从里屋出来,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立刻挣脱怀抱,摇摇晃晃地往曾小贤这边跑,嘴里喊着“叔叔,糖”。曾小贤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是出门前特意买的,剥了糖纸递过去,小家伙攥着糖笑得露出两颗小牙。
“你看这孩子,跟小贤投缘。”表姑拍着大腿笑,苏州口音裹着暖意,“当年我就说,能跟天宇处这么好的,肯定是实诚人。”她拉着曾小贤的手不放,“听说你现在当大主播了?真厉害!天宇总说,你当年在学校就主持得好,声音跟播音员似的。”
曾小贤被夸得耳根发烫,刚想谦虚两句,天宇端着盘洗好的草莓从厨房出来,故意拆台:“表姑你可别夸他,他当年主持系里晚会,把‘压轴’说成‘压台’,台下笑了十分钟。”
“那是口误!口误!”曾小贤作势要打他,客厅里顿时一片笑声,连挂钟的“滴答”声都像是在跟着笑。
开饭时,圆桌被菜肴摆得满满当当。酱鸭油光锃亮地卧在盘子里,旁边是清蒸鲈鱼,鱼眼圆鼓鼓的,还有翠绿的时蔬和一碗奶白的排骨汤,汤面上飘着几粒枸杞。天宇妈妈一个劲往曾小贤碗里夹菜,筷子尖的酱鸭腿还冒着热气:“多吃点,这是按当年的方子做的,看看还是不是那味儿。”
曾小贤咬了一大口,甜咸适中的酱汁裹着酥烂的鸭肉,在舌尖化开,和记忆里暖气片上的味道分毫不差。他抬头时,正对上天宇的目光,对方眼里带着点期待和紧张,像在等他打分的孩子。
“好吃!比当年的还香!”曾小贤竖起大拇指,“阿姨的手艺又进步了!”
天宇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酒过三巡,表姑突然放下筷子,端着酒杯看向曾小贤,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小贤啊,姑问你个事儿,你可得说实话。”
曾小贤心里咯噔一下,预感这是场“鸿门宴”,赶紧坐直了身子:“姑您问,我一定说实话。”
“你跟天宇,”表姑慢悠悠地抿了口酒,“大学时是不是总挤一张床睡觉?我听天宇说,冬天暖气坏了,你们俩盖一床被子,结果他感冒了,你倒没事。”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曾小贤的脸“腾”地红了。他记得那回,天宇把厚被子让给了他,自己裹着薄被冻得发抖,半夜实在熬不住,偷偷钻进了他的被窝,两人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呼吸交缠,天亮时发现彼此的胳膊都麻了。
“是……是有这么回事。”曾小贤结结巴巴地回答,眼角的余光瞥见天宇正低头偷笑,耳根也红得厉害。
“那我再问你,”表姑放下酒杯,眼神更亮了,“天宇当年追那个播音系的林姑娘,是不是你给出的馊主意?让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念情诗,结果被宿管阿姨赶出来了。”
曾小贤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喷出来。这事儿他记得清楚,当年是他撺掇天宇“要浪漫”,还帮着写了首酸溜溜的情诗,结果天宇刚念到“你的眼睛像星星”,宿管阿姨就举着扫帚冲了出来,两人抱着头跑了半条街,第二天成了全校的笑谈。
“是我……是我出的主意。”曾小贤的头快埋到碗里了,“当时年轻不懂事,瞎出主意。”
“哈哈哈!”表姑笑得拍桌子,“我就知道!天宇那孩子闷葫芦一个,哪想得出这招?不过话说回来,”她话锋一转,突然认真起来,“你俩这情分,真是没的说。当年天宇走得急,手机丢了,联系人全没了,他急得好几晚没睡,总念叨‘找不到小贤了’。”
曾小贤猛地抬头,看向天宇。对方正望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还有点藏不住的温柔,像大学时把最后一块肉夹给他时的样子。
“后来他在电台听到你的声音,”阿姨适时补充道,“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天天守着你的节目听,说‘小贤真成大主播了’,比他自己得奖还高兴。”
酒桌上的喧闹突然静了下来,只有挂钟还在“滴答”走着。曾小贤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那些被错过的岁月里,不是只有他在寻找,对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守护着这份情谊。
表姑看着两人的样子,满意地笑了,又端起酒杯:“来,小贤,这杯酒敬你,谢谢你当年照顾天宇,也谢谢你……现在还在他身边。”
曾小贤端起酒杯,和表姑轻轻一碰,酒液的辛辣混着心里的甜,在喉咙里烧出一条温暖的路。他看向天宇,对方也正举杯看他,两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这段失而复得的情谊,敲下一个踏实的注脚。
阳光透过窗户,在酒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得酱鸭的油光亮晶晶的。曾小贤知道,这酒桌上的“考题”,哪里是为难,分明是长辈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确认着这份情谊的重量。而他和天宇,在这些被勾起的回忆里,终于把那些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