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文渊阁庭院里的梧桐开始落叶。杨士奇站在廊下,看着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心中计算着周老吏的行程。密信送出已有半月,若一切顺利,此刻应该已经抵达皇帝行营。
“大人。”于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疲惫,“那支商队的线索断了。”
杨士奇转身,见于谦眼窝深陷,官袍上还沾着夜露。
“怎么回事?”
“卑职追踪到保定府,发现那支商队在一处客栈离奇失踪。”于谦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只在马厩里找到这个。”
铜牌做工精致,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与先前发现的瓦剌贵族信物有几分相似,却又明显不同。
“这不是蒙古人的工艺。”杨士奇仔细端详着铜牌,“倒像是...江南的镂刻手法。”
于谦点头:“卑职也这么认为。而且客栈掌柜说,那伙人虽然作商贾打扮,言谈举止却像是读书人。”
这时,一个小吏匆匆跑来:“大人,太子殿下召见。”
文华殿内,太子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见杨士奇进来,他递过一份密报:
“先生看看这个。宣府总兵奏报,近日边境发现多股不明身份的骑兵,既不像是瓦剌人,也不像蒙古其他部落的。”
杨士奇细看密报,这些骑兵装备精良,战术诡异,专挑偏僻的边境哨所袭击,得手后立即远遁,从不停留。
“殿下,这恐怕不是寻常的边境冲突。”
太子叹了口气:“孤也是这么想。更蹊跷的是,每次遇袭的哨所,都是存放军粮的据点。”
军粮...杨士奇想起夏原吉说过失踪的粮草。这一切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于谦正在查一桩私贩军火的案子,”杨士奇道,“或许与此事有关。”
离开文华殿时,杨士奇在宫门外遇见纪纲。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笑容可掬:
“杨大人,巧了。下官正要去找您。”
“指挥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纪纲压低声音,“下官查到,那支商队最后出现的地方,离赵王的封地不远。”
杨士奇不动声色:“指挥使的意思是?”
“下官没什么意思。”纪纲笑了笑,“只是觉得蹊跷,那商队运的都是军火,偏偏在赵王封地附近消失。”
回到文渊阁,杨士奇立即召来于谦。
“你带人去查查赵王封地,但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
于谦领命而去。杨士奇独自在值房内沉思。纪纲故意透露这个消息,是想借刀杀人,还是另有图谋?
三日后,于谦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赵王封地边缘的一座废弃庄园里,发现了大量制箭的材料,还有几套汉王府亲兵的服饰。
“庄园守卫森严,卑职没能进去。”于谦道,“但远远看见里面的人在操练,动作整齐划一,不像是普通护卫。”
杨士奇心中警铃大作。私制兵器、训练私兵、假冒汉王府的人...这背后的阴谋越来越清晰了。
当夜,杨士奇秘密拜访了杨溥。这位同僚正在整理刑部卷宗,见他深夜来访,心知必有要事。
“东里兄,可是为了边境那些怪事?”
杨士奇将近日所得线索一一告知。杨溥听完,沉默良久。
“此事牵连太广。”杨溥终于开口,“若真是那位在背后操纵,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心照不宣。若真是赵王在暗中布局,其目的恐怕不止是陷害汉王那么简单。
次日清晨,杨士奇还未起身,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周老吏的声音带着惊慌:
“大人,不好了!杨溥大人...杨溥大人被锦衣卫带走了!”
杨士奇心中一沉:“所犯何事?”
“说是...说是与汉王勾结,泄露军机。”
杨士奇立即更衣入宫。文华殿内,太子脸色铁青,纪纲垂手立在殿中。
“殿下,这是诬陷!”杨士奇强压怒火,“杨溥这些日一直在整理刑部旧案,何来泄露军机?”
纪纲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封信:“这是在杨溥书房中找到的,上面写着北征大军的行军路线。”
杨士奇接过信细看,字迹与杨溥确有几分相似,但细看之下,笔画间的连接处略显生硬。
“这是伪造的。”杨士奇斩钉截铁,“杨溥写字,从来都是笔势连贯,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停顿。”
纪纲笑了笑:“杨大人说是伪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会有。”杨士奇直视着纪纲,“只望指挥使到时还能这般从容。”
离开文华殿,杨士奇立即去找于谦。如今杨溥下狱,他必须更加小心。
于谦正在查验那枚铜牌,见杨士奇来了,立即禀报:
“大人,这铜牌上的纹路,卑职查出来了。这是江南一个秘密帮会的标记,专门做走私生意。”
“可能找到这个帮会?”
“已经在查。”于谦道,“不过这个帮会最近与京城某位权贵往来密切。”
“哪位权贵?”
于谦压低声音:“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赵王府。”
杨士奇望向窗外。秋雨又至,绵绵不绝。这场阴谋如同这雨水般,无声无息地渗透每一个角落。如今杨溥已入狱,下一个会是谁?
他取出纸笔,开始写第二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