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映照着少年愈发深邃的眼眸。
李长青掬水净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愈发明澈。金丹稳固,神识笼罩之下,这方寸之地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皆如掌上观纹。方才惩戒地痞,不过是牛刀小试,对自身力量的精妙掌控,让他对这金丹大道更多了几分信心。
他并未在溪边久留,转身折返。步履看似寻常,却暗合某种玄妙韵律,仿佛与脚下大地、周围林木的呼吸隐隐共鸣。所过之处,连最警觉的鸟雀都未曾惊飞。
回到林边破屋,尚未推门,他脚步便是微微一顿。
神识感知中,屋内那简陋的木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非金银财宝,而是一本用普通青布仔细包裹着的书册。布包放置得端正,上面落了一层极浅的灰尘,显然已有些时日。
李长青推门而入,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他并未立刻上前,神识如水银泻地,将布包内外探查得一清二楚。没有机关,没有毒物,只有一本纸质泛黄、边缘略有磨损的旧书。
他走到桌前,解开青布。
书册封面是空白的,没有名字。翻开内页,字迹是工整的小楷,墨色沉敛。开篇并非什么高深口诀,而是一段关于呼吸吐纳、凝神静气的粗浅法门,与市面上流传的《基础吐纳》大同小异,只是其中几处行气细节,似乎经过微调,更为平和中正。
但李长青的目光,却越过这粗浅的开篇,落在了后面大段大段空白页面上,唯一留下的几行残破口诀,以及一幅模糊不清、经络走向奇诡的人体行气图上。
那几行口诀文字古奥,意蕴深远,与他所知的任何武学路数皆不相同,隐隐指向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本质的力量运用方式。而那幅行气图,虽残缺不堪,其中几条主经络的走向,竟隐隐与他推演金丹大道时,某些旁支脉络的构想有几分暗合!
“有点意思。”李长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并非完整的功法,甚至连残篇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某个古老传承碎裂后,遗留下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碎片。
但就是这点碎片,其立意之高,隐隐触摸到了“规则”的边缘,远超此界寻常武学范畴。若非他悟性逆天,又已凝聚金丹,对天地规则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恐怕也看不出这残篇的真正价值。
是谁放的?
他神识回溯,循着那布包上残留的、几近于无的微弱气息,追索而去。气息穿过村落,越过溪流,最终指向了……北凉王府的方向。
是徐渭熊?还是徐骁?
这份“礼物”,送得颇为巧妙。并非直接赠予神功秘籍,那样目的性太强,容易引起反感。而是送上这看似无用、实则内藏玄机的古老残篇,既示了好,留下了香火情分,又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试探——你能看出它的价值吗?
若李长青真是寻常少年,得了这书,大概也只会当成一本无用的废纸,或是至多修炼前面粗浅的吐纳法,强身健体。但若他真是那位神秘高人,必然能窥见其中玄奥。
“倒是费心了。”李长青轻笑摇头,将书册合上。这点残篇对他而言,价值有限,其意义更多在于印证他自身推演的道路,以及……北凉王府释放的善意信号。
他随手将书册放在一旁,并未立刻研读。这份人情,他记下了,但如何回应,何时回应,主动权在他。
就在他准备继续体悟金丹玄妙之时,眉头忽然轻轻一挑。
神识感知的边缘,约在十里之外,两名做商旅打扮的汉子,正牵着马,在一处茶摊歇脚。他们看似寻常,交谈内容也多是行商琐事,但其中一人,在低头饮茶的瞬间,衣领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狼首啃噬日月的暗红色图腾,一闪而逝。
北莽“蛛网”的标记!
李长青心神微动。北凉王府的探子撤了,北莽的钉子却摸到了附近?是因为徐渭熊遇袭之事,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动声色,神识如无形的蛛丝,悄然附着在那两人身上。
只听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确认了吗?那日剑气冲霄之处,就是这附近?”
另一人微微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大致范围没错。王府的人撤得干净,但痕迹还在。头儿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查明那人身份。若能招揽,重赏;若不能……务必铲除,绝不能让北凉再多一个陆地神仙级别的战力。”
“一个边境破村子,能藏住什么真龙?我看八成是哪个路过的高人,早已离去。”
“上面不信。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先从这村子查起,尤其是那些独居的、有异常的……”
两人的话语声渐低,转而讨论起如何伪装身份,混入村落打探。
李长青收回神识,眼中无悲无喜。
北莽的“蛛网”果然无孔不入。麻烦,终究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并不畏惧,甚至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一直闭门造车,终究欠缺磨砺。金丹初成,正需要合适的对手,来验证所学,磨砺锋芒。
北莽的刺客,听起来倒是不错的试剑石。
只是,他们若真敢将“错杀”的主意打到自己或者这村中无辜百姓头上……
李长青目光掠过桌上那本无名的古老残篇,又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那就让他们明白,何为仙凡之隔,何为——
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