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族兄好意。”曹昂正色道,目光扫过庭院中忙碌的亲兵,“吾等初来乍到,当以军政要务为先。河内乃东线门户,父王托以重任,岂能因私欲废公事?”
“族兄还需忍耐。待战事平定,关中底定,自有从容之时。”
曹昂看着这位堂兄,心中思绪翻涌。
曹安民确有其才,战场骁勇,处事干练,尤擅与人交际周旋。若非如此,父王也不会特意派他前来辅佐监军。然尤好美色,每到一处必寻访佳人,还常邀曹氏、夏侯氏亲族赴宴共赏美人。这般做派在安邑颇受将领欢迎,众人都道他率真豪爽、有古侠士之风。
“昂弟教训的是。”曹安民讪笑抱拳,“那便待叔父取下长安,再好生庆贺。今夜吾值宿,昂弟且安心歇息。”
“有劳族兄。”
目送曹安民离去,曹昂轻叹一声。他何尝不知这位堂兄方才心中所想?白日入城时,他也瞥见那素衣女子,确实容颜出众,但眼下绝非留意这些的时候。
转身回房,曹昂在灯下摊开河内舆图,手指沿着黄河岸线缓缓移动。孟津、小平津、河阳津……每一处渡口都可能成为明军突破的缺口。
翌日卯时三刻,曹昂已至太守府。
府库房内竹简如山,墨香混着陈旧帛书的气息扑面而来。杜畿命书吏搬来近三年河内郡志,司马朗亲自在一旁解说。
“公子请看,这是河内户籍。”司马朗展开一卷黄帛,“河内十八县,户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一,口三十六万八千有余。河内虽经战乱,但人口还算稠密。”
曹昂凝神细看:“温县、怀县、汲县三地便占三成人口?”
“正是。此三县地处平原,又有沁水灌溉,历来是河内粮仓。”杜畿接话道,“去岁三县纳粮占全郡六成。”
接着翻开田亩册。竹简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各县垦田数、土质等级、常产数额。
“善!”曹昂击节称赞。看着明了的账目,夸赞起杜畿等人起来。
巳时初,曹休大步入内禀报城防巡查结果。他虽然年轻,但已随曹操征战多年,深谙守城之道。
“怀县城墙大体完好。然西北角有两处夯土松动,遇连日大雨恐有险情。”
“瓮城箭楼储箭仅八千支,按每楼常备三千之数,尚缺四千。滚木礌石亦不足,若明军蚁附攻城,恐难持久。”
“需多少时日修补?”曹昂问道。
“若调民夫三百,五日可成。”
曹昂沉吟片刻:“从郡兵中抽调两百人,再募城中闲杂数百,三日内必须完工。”
“末将领命!”
“对了,族兄,黄河沿岸如何监视对岸明军动向。”曹昂想起防务之事问道。
“河内沿岸可渡河之处不少。其中孟津水势较缓,河岸平坦,最易渡河。小平津次之。”曹休作为守将,对河内地势、兵事了如指掌。
“五里设一烽燧监视对岸。若对岸大军异动,点然烽燧便可预警。”
曹昂摇头,“烽火太疏,恐预警不及。”
随即转向司马朗:“伯达兄,可否调集工匠,沿河增筑烽燧?务要三里一哨,昼夜有人。”
“下官午后便去安排。”司马朗应道,“只是木材、膏油等物……”
“从府库支取。若不足,可向城中商贾征购。”曹昂语气坚决,“此事关乎河内存亡,不可吝惜钱帛。”
说话间已近午时。曹昂匆匆用过饭食,又埋头于兵甲册中。这一看,眉头越皱越紧郡兵八千四百人,披甲者竟不足二千。弓弩短缺更甚,硬弓仅千张,弩不足八百,箭矢五万支。
“如此军备,如何守河内?”曹昂将竹简轻放案上,声音沉静,却让杜畿、司马朗心头一紧。
杜畿躬身道:“去岁已上报安邑请求拨付,……”
“过去之事不提。”曹昂抬手制止,“当务之急是补救。郡中得多招募工匠赶制,过后吾会上书王府应允此事。
“另可向民间收购铜铁,价格从优。”
他走回案前,提笔疾书:“还有吾即刻修书禀明父王,请从安邑调拨弓弩二千、箭矢五万。河内若失,安邑门户洞开,父王必知轻重。”
写完书信,曹昂唤来亲兵:“快马送往安邑,面呈秦王。”
曹昂在河内忙碌。
对岸的洛阳,众人也没闲着。
波昶、波曦两兄弟,每日领着诸葛亮、庞统、陆逊、钟毓、马良五人,在许褚护卫下,跟在鲁肃身后学习政务,跟在裴元绍、文聘等将身后学习治军,几人都是极聪慧之人,成长飞快。
期间,各地钱粮、民夫、兵马汇聚于洛阳,又拨付出去散于各处,波昶等人忙的脚不沾地,协助府衙统计帐目,安排人事,及巡视洛阳周边防务,欲使河南尹固若金汤,让秦、魏二国找不到空子可钻,有来无回。
波彦为了万无一失,还调彭脱之子彭斌北上担任河南太守,协助儿子波昶守洛阳。彭斌从十五岁起,为黄巾时便在他身边做事,熟悉政务府条令,外放为官做得也不错,也是时候迁升一下了。
又考虑彭脱担任荆南刺史已久,加之父子二人对他波家忠心耿耿,彭脱也该到享福之时了,他作为当年汝南黄巾渠帅,主动让出兵权,才能顺利南渡会稽,后来又自己分权析置豫章,前往荆南担任刺史任劳任怨,稳定地方。作为明国元老之人,北伐可不能缺少他。
随即一纸调令让彭脱前来阳翟,担任王府长吏。
波昶推开堆积如山的粮册,揉了揉发涩的双眼。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厅内烛火早早点亮。
“太子,该用晚膳了。”侍从轻声道。
“先放着。”波昶头也不抬,手指在算筹间快速拨动,“荆州这批粮草,损耗竟达二成,必须查清是途中损耗,还是账目有差。”
对面案几,诸葛亮正与庞统低声讨论城防图。听到此言,诸葛亮抬头道:“太子,亮昨日核对过漕运记录。七月以来雨水连绵,粮船确有受损。才致损耗高达两成。”
鲁肃这时拿着一卷文书进来:“太子,徐州送来急报,五千副铠甲已至梁郡,然护送军士仅五百人。彭城太守请示是否增兵护卫。”
波昶沉吟片刻:“派一千轻骑前往接应。这批铠甲务必平安运抵。”
“诺。”鲁肃记下,他刚要退下做事。
恰巧波曦也带着一身尘土从外面进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兄长,四门瓮城已全部加固完毕。按裴将军建议,每门增配床弩十架,沸油锅二十口。”
“好。”波昶露出今日第一丝笑容,“城中有何反应?”
“百姓见吾军整备森严,反而心安。今日市集比前几日更热闹些。”波曦笑道,“还有人自发送来劳军酒肉,已按例婉拒,但心意收下了。”
波昶笑着点头,“民心可用,此乃大善。不枉父王对百姓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