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时整,天华夜宴顶层的凌霄阁包厢。
意大利水晶吊灯将三十六道金色光束泼洒在鎏金壁纸上,窗外黄浦江游轮如流动的星河。
罗天亮慢腾腾抽着雪茄,指尖雪茄烟灰积了寸许长。
程志安侍立一旁,第三次查看百达翡丽腕表时,包厢门终于被推开。
逆光中,林夜的剪影如淬火刀刃切割了浮华光晕。
黑色羊绒大衣下摆扫过门槛,欧阳林站在一边。
林总,又见面了。
程志安躬身拉门时,金丝眼镜链擦过颤抖的嘴角。
林夜看都没有看他。
林夜目光扫了一圈。
哪位是罗天亮?
罗天亮旁边的纹身青年暴起。
你他妈——
罗天亮抬手压下骚动,鳄鱼皮鞋尖碾熄雪茄:
他推转红木桌面,琉璃酒盏滑到林夜面前。
三十年茅台陈酿,专程从仁怀镇窖藏挖来的。
林夜看着罗天亮,厉声道。
罗总,跑到我老家去装逼?几个意思?
酒壶悬在半空。
罗天亮干笑两声说:
“林总,怎么这么大火气,我大老远跑过来,很有诚意了。还是坐下聊聊吧。”
林夜一坐,说道:
“说吧。”
罗天亮给林夜满上一杯酒,碰了一下。
见林夜没有动,就自己喝完,说道:
“林总,啥意思?不打算交个朋友?”
林夜忽然低笑。
去年华南制药被查致癌物超标,股价暴跌时罗氏资本斥资三点二亿收购。
前年华东生物因生产线污染停产整顿,最后委身罗氏集团当代工厂。
这是做你朋友的代价。
罗天亮指节骤然捏白,雪茄灰簌簌落在爱马仕丝巾上。
想交朋友?拿出诚意来。大家光明磊落做生意,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在台面上竞争。
想开战?
我陪你玩到注销罗氏商号。
“你以为找个刘英杰就能搞到我?你用下三滥手段搞倒的那些竞争对手,你以为我也是跟他们一样?”
这个刘英杰,就是那个刘主任, 华夏药监总局市场监管办公室主任。
欧阳林叫人去查了一下,很快就知道,这个罗天亮跟这个刘英杰碰了几次面,罗天亮通过这个刘英杰,对竞争对手打击报复,以至于要么被吞并,要么交出市场。
林夜没有再废话,站起身,跟欧阳林走出去。
后面传来罗天亮的声音:“出了这个门,那就不死不休了”
欧阳林头也不回,反手比出一个清晰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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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林夜、清华、杨立军、林寿生四人告别代悦和代青兰。
代青兰也特意到厂里来,她是来送儿子的……
牧马人一路飞奔,驶向宁县。
这个时代虽然路不怎么好,但是路上的车是真少啊。
两人轮流开车,一路倒也并不觉得疲惫。
当牧马人碾过结冰的沪陕高速路面时,细密的雪花开始扑打车窗。
清华对林夜说道。
“华南医联要求增加三倍供货量,”
她将报表递给林夜。
林夜问道:“你一个新人,是怎么撬动这个巨兽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不相信资料,资料会造假,我那时就想了个办法,去美容医院蹲点,找了几个带疤痕的志愿者,免费给他消疤,然后把前后照片对比拿出来,他们就相信了。”
林夜给她翘走大拇指!
到家了。
暮色四合,牧马人碾过村口虬枝盘结的老槐树,车灯刺破薄雾,照亮了那栋崭新的五层小洋楼。
雪白的罗马柱托起精致的雕花阳台,落地窗透出屋内暖黄的灯火——昔日的破败土坯房已消失无踪。
“林夜回来了!”吴秀兰趿着棉拖鞋,急匆匆从院门冲出来,围裙上沾着的面粉蹭到了林夜大衣的肩头。
林夜笑着拉开后备箱:“妈,您慢点!清华他们买了好多东西!”
清华拎着稻香村的礼盒跳下车:
“阿姨,新房子可真漂亮。”
“谢谢,你更漂亮”
清华哈哈大笑。
林寿生扛起整箱库尔勒香梨,杨立军则抱着红艳艳的进口车厘子。
不一会儿,客厅里便堆起了一座年货小山:金华火腿的油纸透出醇厚香气。
“清华,寿生,立军,晚上就在这儿吃吧?买这么多,哪里吃的完,林夜你怎么能让他们这么破费呢。”
吴秀兰看着这一堆东西,嗔怪林夜。
“不了阿姨,”杨立军笑着婉拒,“今天先回去,夜哥,后天我们约好一起去茶场聚聚。”
“嗯,好!”林夜答应。
清华也背起背包:“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林寿生接口道:“我送杨总回去。”
“好,路上小心点。”林夜叮嘱道。
……
灶台上的铁锅咕嘟咕嘟炖着酸菜白肉,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上的冰花。
一家人吃完温馨的晚饭,林夜和林雁在暖意融融的屋里聊起了清华。
林夜对林雁说:“清华现在可是公司的业务总监了,算是公司的高层了。”
林雁点点头:“我觉得你选她不会错,她肯定能行。看她每天还是笑嘻嘻的,但我总觉得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她每天早起自学英语,还啃心理学,她还报了魔都师范大学的自学考试,好像已经过了好几门了。”
“不是我选她的,”林夜纠正道,语气带着赞赏。
“是她自己争取来的。之前我定了条规矩:业务量最高的人,做业务总监。她才出去跑业务不到两个月,业绩是其他一百多人业绩的总和!她这个业务总监,实至名归。”
“天啊!”林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这么厉害?”
“她为了说服一个大客户,给自己手臂上来了一刀……这疯丫头……”
“太疯狂了!”林雁的声音带着心疼和难以置信,“她都没跟我提过这事。”
“走吧,”林夜站起身,“去她家看看王姨。上次听清华说,她妈妈已经全好了,我们去看看。”
清华家的老屋亮着昏黄的灯火,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一家人刚在院里闲聊完,听见狗吠声,清华抬头望去,脸颊在灯光下红润如秋日的柿子。
见到来人,她母亲王月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惊喜道:
“林夜来啦?清荣!快把吊炉里的烤红薯端出来!”
赖清荣应声提着竹筐从屋里蹿出来,烤红薯的甜香混着柴火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林夜将带来的阿胶礼盒放在院里的石磨上:“阿姨现在气色真好,比城里人都精神。”
“现在的身体啊,”王月娥拍掉裤腿上的灰土,脸上是掩不住的感激和庆幸,“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能好成这样!你给的药都还没用完呢,还剩两盒!我现在当上村里的会计了,可得努力干活,把之前耽误的时光都补回来……”
林夜会心一笑。
“清华,”他转头看向清华,带着调侃,“你这股倔强劲儿,原来是遗传的啊!”
一句话逗得清华大笑不止,院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我想把这老屋推倒重盖,”清华指着身后的房子,语气坚定,“把以前的晦气都推掉!开春就动手!”
林夜点头赞同:“挺不错,早盖早住。过完年就抓紧办,现在批建容易,以后政策可能会收紧。”
听到要盖新房,弟弟赖清荣和蹲在墙角的父亲眼睛都亮了起来。
王月娥却只当女儿在说胡话,嗔怪道:“清华,你还在读书呢,咱们地里可刨不出房子来。这事啊,急不得,得慢慢来。只要身体好,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清华笑着,语气带着自豪和一丝急切:“妈,我还没来得及跟您细说呢。我现在没读书了,在跟着林夜做事。林夜现在开了大厂,生意做得可大了!我的年终奖就拿了十万块呢,加上提成,现在手里有十几万了!有钱盖楼!”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万元户都屈指可数,十几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王月娥手里的玉米棒“咚”地一声砸进筐里,她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多……多少?十几万?林夜给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夜,寻求确认。
林夜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是我给的,是她事做得好,应得的!”
王月娥彻底懵了,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华看着母亲的样子,鼻尖突然一酸,声音有些哽咽:
“以后啊,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这何止是好起来了,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蹲在墙角默默抽烟的父亲,此刻也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黑暗中,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
弟弟赖清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夜风掠过老槐树枯枝沙沙的响,像是哭声,可是现在,清华听起来却觉得格外亲切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