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带来的地产诱惑,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在陈山河集团内部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耿大壮被那描绘中的金山银山晃花了眼,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然而,在这片被欲望搅动的躁动空气中,刘卫东却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始终保持着冰冷而坚定的警惕。
办公室的争论结束后,他没有再去试图说服明显意动的耿大壮,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前摊开的是吴先生留下的那份精美计划书,以及他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来的、关于吴天佑此人的零星信息。
计划书本身做得天衣无缝,数据详实,逻辑清晰,前景诱人。但越是这样完美,刘卫东心中的疑虑就越深。他太清楚一个道理: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掉了,那下面一定有个陷阱。
他开始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和渠道,去探查吴天佑的底细。这个时代信息闭塞,跨地域调查更是难上加难。但他还是通过一些南边来的生意人,以及过去建立的一些隐秘信息网络,如同抽丝剥茧般,艰难地搜集着碎片。
几天后,他再次敲开了陈山河办公室的门。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
“山河,这个吴天佑,有问题。”刘卫东开门见山,脸色凝重,他将几张写满信息的纸张放在陈山河面前。
陈山河拿起纸张,快速浏览着。上面的信息很零碎,有些甚至相互矛盾,但拼凑起来,却能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复杂的轮廓。
“根据几个从鹏城过来的商人透露,吴天佑在南方那边,确实有些名头,但名声……很复杂。他最早是靠进出口贸易起家,但真正发家,据说和土地批文、金融投机有关。手段……很灵活,游走在灰色地带。”刘卫东指着一条信息说道。
“灵活?”陈山河抬起眼。
“就是善于钻营政策空子,而且和当地一些实权人物关系密切。”刘卫东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有传言说,他参与过的几个项目,前期都许诺巨额利润,吸引本地有实力的‘合伙人’加入,利用这些合伙人的资金和……地方势力,解决拿地、拆迁等棘手问题。但项目进行到中后期,往往会出现各种‘意外’,导致原始合伙人的利益被大幅稀释,甚至被踢出局,最终最大的获益者,总是他吴天佑本人,或者他背后的资本。”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更重要的是,有未经证实的消息说,他和港岛那边的一些背景复杂的资金往来密切。甚至……可能牵扯到一些我们碰都不能碰的领域。”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在空手套白狼?或者,另有所图?”陈山河的眼神锐利起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刘卫东郑重地点点头,“他看中的,绝不仅仅是我们的资金,更看重我们在北林‘解决问题’的能力。他需要一把又快又狠的刀,替他扫清障碍,承担风险。而一旦障碍清除,项目步入正轨,这把刀是否还有用,甚至会不会反过来伤到他,就难说了。以他过往的‘名声’,过河拆桥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且,”刘卫东补充道,指出了最关键的风险,“他要求使用的‘特殊手段’,是我们最大的软肋。王建军现在正愁找不到我们的把柄。如果在拆迁过程中闹出大事,造成恶劣社会影响,都不用吴天佑动手,王建军就会第一个把我们钉死!到那时,我们辛苦打下的一切,都可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陈山河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刘卫东的调查和分析,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被地产暴利点燃的火焰上,虽然未能完全熄灭,却也让炽热的温度骤然下降。
陈山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承认,刘卫东的担忧非常有道理。吴天佑此人,背景神秘,手段难测,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尤其是动用暴力拆迁这一点,几乎是在挑战王建军的底线,风险极高。
但……那地产蓝图所描绘的巨额利润和未来“北林王”的广阔前景,又像魔鬼的低语,不断在他心中回响。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了。
“你的担心,我都知道了。”良久,陈山河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吴天佑这个人,确实需要再仔细观察。合作的事情,先放一放,不必急着回复他。”
他没有完全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时间,需要权衡,也需要对吴天佑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刘卫东看着陈山河眼中那并未完全消退的野心之火,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仅仅靠这些模糊的“传言”和风险提示,恐怕很难完全打消山河对那块巨大蛋糕的渴望。警惕的种子已经种下,但最终能否生长成抵御诱惑的藩篱,还未可知。
他点了点头:“好,我会继续留意吴天佑的动向。山河,无论如何,谨慎第一。”
刘卫东的警惕,如同在通往财富巅峰的捷径旁,竖起了一块醒目的警示牌。然而,面对足以改变命运的诱惑,这块警示牌能否让决策者停下脚步,犹未可知。陈山河站在野心与风险的钢丝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