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西郊，石头镇。
这个镇子，因山而名，因石而兴。
镇后的几座大山，蕴藏着整个滨海地区质量最好的玄武岩。
几十年来，镇上的人靠山吃山，家家户户都跟开山采石脱不了干系。
一辆颠簸的北京吉普，停在了镇口最大的一家采石场门口。
采石场名叫“磊鑫”，老板姓王，人称“王老虎”。
赵富贵和刘强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尘土飞扬的景象，都皱了皱眉。
巨大的山体被挖开了一个狰狞的豁口，几十个工人像蚂蚁一样在作业面上忙碌着。
简陋的卷扬机吱吱呀呀地吊着石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和柴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地方，可真够野的。”刘强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富贵整了整衣领，他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这种抛头露面的事，理应由他来。
他提着一个装了两条好烟和一个红包的礼品袋，走进了采石场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一间平房，墙壁被震得裂了好几道缝。
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壮汉，正翘着二郎腿，跟几个人打牌。
他就是王老虎。
“找谁啊？”王老虎眼皮都没抬一下。
“您好，是王老板吧？”赵富贵陪着笑脸，“我是市里蓝图公司的，我姓赵。想跟您谈一笔生意。”
“蓝图公司？没听过。”王老虎摸了张牌，扔在桌上，“炸弹！”
旁边的人一片哀嚎。
赵富贵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需要大量的优质玄武岩，听说您这儿的石料是全市最好的，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王老虎这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礼品袋。
“想买石头？”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行啊，一吨，八十块，先给钱，后拉货。”
赵富贵心里一惊。
他来之前打听过，市面上的玄武岩，一吨最多五十块。
这王老虎，张口就加了六成。
“王老板，您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高了？”赵富贵商量道，“我们要的量很大，能不能给个优惠价？”
“量大？”王老虎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子，你知道每天有多少车排着队从我这拉石头吗？老子这不愁卖！爱买不买，不买滚蛋！”
他身边的几个壮汉也都跟着哄笑起来，眼神不善地看着赵富贵。
赵富贵碰了一鼻子灰，脸涨得通红。
他想发作，但看了看对方的人高马大，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我们再考虑考虑。”
他狼狈地退出了办公室。
刘强在外面等得焦急，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去：“叔，怎么样？”
赵富贵摇摇头，叹了口气：“是个硬钉子，油盐不进。”
两人回到车上，刘强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妈的，这帮地头蛇，太黑了！要不，晚上我带几个兄弟过来，跟他‘好好谈谈’？”
“别胡来！”赵富贵吓了一跳，“这是法治社会！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结仇的。”
“那怎么办？林总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赵富贵也犯了难。
他想了想，说：“这样，我们先不走。去镇上转转，找个小饭馆吃饭，顺便打听打听这个王老虎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两人把车开到镇上唯一像样的一家饭馆。
饭馆老板是个中年人，挺健谈。
赵富贵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跟老板拉起了家常。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们是来买石头的吧？”老板一眼就看穿了他们。
“是啊，老板，跟您打听个事，那个磊鑫采石场的王老虎，是个什么人啊？”赵富强递过去一根烟。
老板接过烟，叹了口气：“王老虎啊……镇上的土皇帝，他家几代人都在这山上刨食，关系硬着呢。前几年，他联合了镇上几个姓王的大户，把最好的那几片矿区都给占了，别人想开采，门儿都没有。”
“没人管吗？”刘强忍不住问。
“管？谁管？怎么管？”老板压低了声音，“镇上、县里，他都有人。前两年有个外地老板想来投资，设备都拉来了，结果第一天晚上，挖掘机就被人掀翻到沟里去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赵富贵和刘强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事情的棘手。
“他那采石场，规模挺大，但看着……挺乱的啊。”赵富贵试探着问。
“乱？”老板冷笑一声，“何止是乱！简直是拿人命换钱！他为了省钱，炸药乱用，安全措施基本没有。这几年，死在他矿上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都被他用钱给压下去了。”
“前阵子，他亲侄子，就在山上被滚下来的石头砸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家里呢。”
老板说起这些，一脸的愤愤不平，但又充满了无奈。
赵富贵的心里，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老板，他那个侄子，伤得重吗？”
“重！听说是粉碎性骨折，县医院说治不好了，下半辈子得在轮椅上过了，王老虎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事儿，对他打击挺大。”
赵富贵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酒。
吃完饭，两人回到车里。
“叔，看来这事儿难办了。”刘强有些泄气。
“不”赵富贵的眼睛里，却闪着一丝光，“我倒觉得，有门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他跟林旬学的习惯，随时记录要点。
他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王老虎，侄子，腿。
“走，我们去县医院。”赵富贵发动了汽车。
“去医院干嘛？”
“找人”赵富贵踩下油门，“找一个能治好他侄子腿的人。”
他想起了林旬经常说的一句话：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那个能解决问题的人。
虽然他还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