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仙府的变故,果然分毫不差地传到了龙胤耳中——或者说,通过那种在黎白鸢身上的“同心符”。在白渊被拖入水中、护身禁制触发的瞬间,龙胤便已感知。
宝凌殿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龙胤高坐于御座之上,身着玄底金纹的帝袍,面容紧绷,往日那份刻意维持的慈爱已被一层寒霜覆盖。
他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怒意与后怕,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白渊静立在下,银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额角,紫色的眼眸微垂,唇线紧抿,带着一丝自知理亏的沉默,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时临桉站在黎白鸢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银甲未卸,身姿笔挺如松,寒星般的眼眸低敛,时刻保持着护卫的姿态。
冷硬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唯有微微绷紧的下颌泄露了他的紧张。
“鸢儿,”
龙胤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沉缓得如同压着千钧重担,“朕的话,你如今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是吗?”
他没有拍案,也没有提高声调,但那失望与压制的怒气却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
“朕再三告诫,玉狐仙府不安全,为何偏要违逆朕意,私自前往?”
白渊抬起头,迎上龙胤的目光,声音清晰却并不强硬:“龙伯,小辈并非有意违逆。我只是想去查清‘幽蚀族’的真相,玄珥蒙冤,多名仙官惨死,此事不能就此不明不白……”
“真相?”
龙胤打断他,语气陡然锐利了几分,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钉在黎白鸢身上。
“什么样的真相,值得你险些再次赔上性命?!那池中之物若再凶险几分,若朕布下的禁制晚上一瞬触发,你待如何?你告诉朕!”
他终究是揪住了最致命的一点——黎白鸢差点受伤的事实。
白渊一时语塞,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无法反驳。他确实差点又将自己置于险地。
就在这时,时临桉猛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陛下,”他声音沉肃,掷地有声。
“此事错全在末将。是末将护卫不力,一时松懈,才让仙尊身陷险境。末将甘愿领受一切责罚,绝无怨言!”
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低着头,姿态恭谨却坚定。
龙胤的目光从黎白鸢身上移开,落在跪地的时临桉身上,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下。
他看着时临桉毫不推诿的姿态,又看向一旁沉默却明显不甘的黎白鸢。
最终像是耗尽了力气般,重重地向后靠进御座,抬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良久,他才睁开眼,眼中的怒意已消散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罢了……”他挥了挥手,声音透着一丝倦意,“责罚就免了。时爱卿,你起来吧。”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黎白鸢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幽蚀族一事,朕自有主张,天庭也会继续追查。但你,鸢儿,从现在起,不许再插手此事半分!这不是商量,是旨意。”
不等白渊反驳,他继续道:“玉狐仙府你暂时也不必回去了。那里既然已被邪物盯上,便不再安全。你即刻搬回青丘故邸,那里守卫森严,也更清净。”
白渊猛地抬头,紫眸中闪过急切与不甘,调查刚刚有所线索,他怎能就此止步?
但看着龙胤那不容置疑的神色,以及方才自己确实理亏的事实,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权衡再三,深知此刻硬抗绝非良策,最终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情愿,低声应道:“……是,小辈遵旨。”
龙胤深深看了黎白鸢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并未真正歇下的心思。
补充道:“朕会派一队近卫随你同回青丘,负责护卫你的安全。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开青丘地界。”
名义上是护卫,实则是再明显不过的监视,旨在将黎白鸢圈禁在可控范围内,彻底断绝他再查此案的念头。
数名身着银甲、气息沉凝的天兵应声入殿,无声地分立两侧,目光低垂,却清晰地表明了他们的职责所在。
白渊看着那几名天兵,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再显露分毫,只是再次垂首:“谢龙伯安排。”
时临桉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却终究没有再多言。
天庭南天门外,云气缭绕。一架由四只仙鹤牵引的素雅车舆静候在一旁。
在天兵的陪同下,白渊走向鹤车。始终沉默跟随的时临桉这时快走两步,替他掀开车帘。
“路上当心。”时临桉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回到青丘也好。伯父伯母向来最疼你,你们几百年没见,此番你回去他们一定很高兴。”
白渊闻言脚步稍缓,这几句简单的话让他心中微动。
他原本对那对素未谋面的“父母”充满疑虑,但“最疼你”这三个字,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
“好。”他低声应道,俯身坐进车内。
仙鹤展翅而起,拉着车舆平稳地滑入云海。从庄严的九重天逐渐降向清幽的八重天,窗外的景致从辉煌的宫阙渐变为缥缈的云山雾海。
白渊靠在车壁上,目光掠过窗外流转的云气,心里却反复琢磨着时临桉的话。那对“父母”的形象似乎清晰了些,让他对即将抵达的“家”,生出几分复杂的期待。
鹤车穿过薄云,缓缓向下方的青丘仙山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