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再次迅速传到马天云和刘建雄那里。
马天云在听完心腹汇报后,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南疆净土’?倒是会起名字。想法是好的,但未免太理想化了。南部山区那穷乡僻壤,是投点钱、派几个专家就能改天换地的?真是异想天开!
也好,让他去搞,我看他能烧多少钱,能搞出什么名堂!到时候烂尾了,看他怎么收场!”他打定主意,在这件事上,暂时采取不配合、不反对、冷眼旁观的态度,等着看笑话。
刘建雄则更是嗤之以鼻:“净搞些花架子!有机农业?中药材?那才能有多大的产值?能解决多少就业?能带来多少税收?简直是舍本逐末!南疆的未来,还是要靠工业化、城镇化!我们南江市的几个开发区和新城项目,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他更加坚定了要快速推进自己主导的大项目,用亮眼的Gdp数据来抗衡袁泽的“务虚”之举。
然而,袁泽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会议结束后,他立刻叫来了李伟民。
“秘书长,指挥部挂牌和人员抽调的事情,你立刻去办。另外,安排一下行程,下周,我要去南部山区实地调研,时间不少于五天。不要提前通知地方,不要搞层层陪同,就我们几个人,直接下去,看看最真实的情况。”
李伟民心中暗暗叫苦,这位省长真是雷厉风行到了极致,但面上只能恭敬答应:“好的,省长,我马上安排。去哪些地方,您有初步意向吗?”
袁泽走到地图前,手指点了几个位置:“重点去红土县、青石县、林源县这三个最偏远、贫困程度最深的县。特别是这几个报告里提到的,有特色作物种植传统或者野生中药材资源丰富的乡镇和村子。”
“明白。”李伟民迅速记录下来。
一周后,一支由三辆越野车组成的小型车队,悄然驶离了南江市,向着南部山区进发。袁泽坐在中间一辆车的后座,穿着普通的夹克衫和运动鞋,看起来更像一个考察的学者。陪同人员只有李伟民、一位农业方面的专家秘书,以及两名必要的安保人员。
车子很快驶离了平坦的省道,进入了崎岖蜿蜒的山路。路面变得坑洼不平,尘土飞扬。车窗外的景色,也从相对富庶的丘陵地带,逐渐变为越来越荒凉、干旱的黄土山峦。稀少的植被、裸露的岩土、深切的沟壑,无不诉说着这里的贫瘠与艰难。
偶尔能看到山坳里散布的村庄,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或砖瓦房,显得有些破败。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民面容黝黑,衣着朴素,眼神中带着一种长期与贫困抗争而形成的麻木与坚韧。
袁泽默默地看着窗外,眉头微锁。这里的贫困程度,比报告上的数字更加直观,更加触目惊心。
经过近一天的颠簸,车队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红土县最偏远的山泉乡。乡政府接到市里的紧急电话(李伟民在进入县境后才通知),乡党委书记和乡长早已惶恐不安地等在简陋的乡政府大院门口。
他们完全没想到,新来的省长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他这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袁……袁省长,欢迎您来山泉乡指导工作!”乡党委书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在基层跑的人,此刻紧张得有些结巴。
“谈不上指导,就是来看看。”袁泽和他握了握手,语气平和,“找个地方坐下,随便聊聊乡里的情况,特别是老百姓种地、收入的情况。”
在乡政府简陋的会议室里,袁泽拒绝了准备好的汇报材料,直接让乡党委书记和乡长脱稿讲。起初两人还很紧张,但看到袁泽听得非常认真,不时问一些很具体、很内行的问题(比如某种作物的亩产、价格、灌溉条件、病虫害情况等),他们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倒起了苦水。
“省长,我们这地方,就是缺水,地也薄,除了种点耐旱的玉米、土豆,收成都不好。卖不上价钱,年轻人全都跑出去打工了。”
“我们也想搞点特色种植,以前也试过种药材,但不懂技术,种不好,要么死了,要么长得不行,卖不出去,亏了本,就更没人敢种了。”
“路也不好,就算有点山货,运出去成本太高,商贩压价压得厉害……”
袁泽认真地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李伟民和那位专家秘书也在飞快地记录。
第二天,袁泽提出要去村里看看。乡领导要陪同,被他拒绝了,只让乡里派了一个熟悉情况的干事带路。
他们随机选了一个叫坳底村的村子。车子开到山脚下就无法前行了,只能徒步上山。山路陡峭崎岖,碎石遍地。
李伟民和那位年轻秘书走得气喘吁吁,但袁泽却步履稳健,气息均匀,他那经过严格训练的“兵王”体质在此刻展现无遗,让随行人员暗自咋舌。
坳底村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困难。村子坐落在山坳里,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村民住的大多是低矮的土房,条件好点的也是旧砖房。村里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只有几个老人和孩子,以及一些中年妇女。
袁泽随机走进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孙女。儿子儿媳都在外省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家里吃的主要是玉米糊糊和自家种的土豆,桌上几乎看不到荤腥。老人身体不好,有慢性病,但舍不得花钱看,就这么硬撑着。
看着眼前的情景,听着老人用浓重的方言絮叨着生活的艰辛,袁泽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掏出随身带的一些现金,硬塞给老人,让她去看病,买点好吃的。
随后,他又走访了几户人家,情况大同小异。贫困,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这里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在村头,他遇到了一位正在晾晒一种野生菌菇的老汉。老汉听说他是省里来的大官,开始有些拘谨,但聊起山货,话就多了起来。
“这是牛肝菌,山里采的,晒干了能卖点钱,但不多,贩子来收,压价压得狠。”
“我们也知道这山里东西好,没污染,但没办法啊,运不出去,又不认识大老板……”
老汉指着周围的山坡,“你看那坡上,其实适合种不少药材,以前也有人试过,没人教,种不好,就算了。”
袁泽仔细询问了这些菌菇的产量、价格,以及山上野生药材的种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将这些第一手信息与之前看过的资料相互印证。
离开坳底村时,袁泽的心情十分沉重,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这里的贫困是真实的,但这里的潜力也同样真实!关键就在于,如何打通那“最后一公里”,如何把技术送进来,如何把产品高价卖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袁泽又走访了青石县和林源县的几个偏远乡镇和村庄,情况与红土县类似,但各地也有一些独特的资源:青石县某个山谷土壤富含某种微量元素,出产的小米口感极佳;林源县某些高海拔山地,非常适合种植几种市场紧缺的中药材。
一路上,他谢绝了任何形式的宴请,就在乡政府食堂或者村民家里吃简单的便饭。他与老乡聊天,与乡镇干部座谈,与路上遇到的农技员交流。
他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他能清晰地记住每个乡镇、甚至每个村反映的具体问题,每个地方的优势和短板。
随行的农业专家秘书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省长对农业问题的了解程度和学习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调研结束,返回南江市的路上,袁泽一言不发,一直在平板电脑上写着什么。李伟民等人也不敢打扰。
回到省政府的第二天,袁泽再次召集了“南部山区绿色发展指挥部”的成员会议。
这一次,他的气场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上一次会议还带着些许构想和规划的色彩,那么这一次,则充满了基于实地调研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没有看任何稿子,直接站在地图前,开始部署,语气精准而快速:
“红土县山泉乡,首要问题是缺水和交通。水利厅,立刻派人去勘测,论证修建小型蓄水池和引水渠的可行性,一周内给我方案!交通厅,山泉乡通往坳底村等三个自然村的道路硬化工程,列入首批‘产业路’计划,两个月内必须开工!”
“青石县河谷乡的小米,品质极佳。农业农村厅,立即组织专家进行营养成分分析,申请地理标志产品保护!商务厅,负责联系大型食品企业,搞深度合作,开发高端小米产品!”
“林源县高海拔山区,重点发展党参、黄芪等道地中药材。科技厅,负责引进国内最好的种植技术和品种,建立GAp(中药材生产质量管理规范)示范基地!扶贫办,负责组织贫困户成立专业合作社,统一生产标准!”
他一个个点着名字,一个个下达着极其具体、有时限的任务。他所提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问题、甚至每一个数据,都来自于刚刚结束的调研,准确无误,让在座的各位厅长无比震惊,也根本无法反驳和拖延!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新省长下去调研,绝不是走马观花,而是真的带着脑子、带着任务去的!他想做的事情,已经经过了实地验证,有了充分的依据!
“ ‘南疆净土’品牌的标准制定,要加快进度!”袁泽最后强调,“标准要高,要严格!从土壤、水源、种苗,到种植、加工、包装、运输,全产业链都要有可追溯、可认证的高标准!我们要做的,不是普通的农产品,而是高端市场的精品!宁缺毋滥!”
会议结束后,整个省政府系统,与“南部山区绿色发展”相关的部门,全部高速运转起来。省长如此清晰、具体、强势的推动,没有人敢懈怠。一笔笔专项经费快速划拨,一支支专家队伍和技术人员奔赴山区,一个个合作项目开始对接……
一场旨在点土成金、变“绿水青山”为“金山银山”的宏大实践,在袁泽的铁腕推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在南疆南部山区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而此时的袁泽,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下一目标。他清楚,农业是长效工程,难以立竿见影地支撑起全省的经济大盘。
他需要寻找一个能在短期内快速见效、有力带动Gdp和财政收入的突破口。他的目光,缓缓投向了办公室里那幅南疆省工业布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