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巡的车驾于卯时初刻,在晨曦微光中浩浩荡荡驶离京城。几乎在同一时刻,静心园寝殿的门被打开,两名面容冷肃的影卫走了进来,准备“护送”宸王殿下前往水榭进行每日例行的放风。
萧璟已经起身,坐在床沿,神情依旧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沉寂。他配合地站起身,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影卫的示意下,他缓步向外走去。
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脚下似乎被门槛轻微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
“唔……”他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手下意识地捂向自己的小腿,眉头因疼痛而蹙起。
这一下变故极其自然,仿佛是久病虚弱之人常有的失足。离他最近的影卫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迅速扫过他的腿脚,并未发现明显外伤。
“无妨。”萧璟很快站稳,松开手,语气平淡,继续向前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方才趔趄、手掌下意识按向小腿的瞬间,那个被他紧紧攥了一夜、浸染着鲜血与汗水的细小布团,已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借着身体的遮掩和那一按的力道,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被他提前微微扯松的裤脚内侧,紧贴着他冰凉的肌肤,卡在一个不易察觉的位置。
通往水榭的路,需经过一片幽深的竹林。清晨的露水尚未干透,竹叶青翠欲滴。守卫明显比平日更加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萧璟走得很慢,镣铐拖曳在青石小径上,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声响。他低垂着头,看似虚弱无力,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着每一步距离,计算着与那片他早已锁定的、靠近外墙的区域的接近程度。
他的心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与表面的虚弱形成鲜明对比。掌心和紧贴小腿的布团传来灼热的触感,那是他孤注一掷的希望。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能看到那块位于竹林边缘、因雨水冲刷而有些松动的景观石,以及石头与围墙根部那一道不起眼的、被茂密杂草半遮掩的缝隙。
就在他即将走到最佳投掷位置的前一刻,异变突生!
一名原本守在竹林外侧的侍卫统领,似乎是例行巡视,恰好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两人的路线即将交汇,会完全挡住他投向缝隙的视线和角度!
萧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机会稍纵即逝!若等这统领走过,他可能已经偏离了最佳位置,或者引起更多注意。
电光石火之间,萧璟脚下猛地一滑,似乎是踩到了湿滑的青苔,整个人向着那名走来的侍卫统领的方向直直地摔去!
“殿下!”左右的影卫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欲扶。
而那名迎面走来的侍卫统领也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臂。
就在这身体失衡、众人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摔倒吸引的混乱瞬间!萧璟借着摔倒前倾的惯性,被宽大袖袍遮掩的右手极其隐蔽地、用一种巧妙到极致的腕力向下一抖一弹!
那枚小小的、承载着他所有希望与疯狂的血书布团,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精准地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块松动石块下的杂草丛中,正好卡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砰!”下一刻,萧璟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镣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显得狼狈不堪。
“属下失职!”侍卫统领和影卫连忙将他扶起。
萧璟任由他们搀扶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一部分是伪装,一部分是方才高度紧张所致。他摆了摆手,声音虚弱:“……无碍,是本王自己不小心。”
影卫仔细检查了他的周身,尤其是手脚镣铐,确认并无异常,也未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只当他是真的体虚滑倒。
小小的风波很快平息。队伍继续向水榭行进。
没有人再去留意那块普通的景观石,以及石下那道幽深的、此刻已埋藏了一个惊天秘密的缝隙。
萧璟被扶到水榭中坐下,面对着波光渐起的湖面。他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同野火般燎原的亮光。
成功了。
尽管过程惊险,但他做到了。在萧琰离开京城的第一天,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他将求救,或者说,复仇的指令的信息,送了出去!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等待外面的同伴发现并取走血书,等待他们按照指令行动。
他抬起头,望向西边天空,那是萧琰车驾离去的方向。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皇兄,你的西巡之路,定然不会寂寞。
因为很快,你就会收到一份……来自京城的‘大礼’。
惊蛰已过,潜龙……或该动一动了。
静心园依旧守卫森严,水面平静无波。
但一股无形的暗流,已随着那枚血书的送出,开始在这座华丽囚笼的内外,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