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小院迎来了意外的客人。
苏碗领着周客商进门时,苏明远正在院中石桌上练字,婉娘在廊下绣花,赵嬷嬷在灶间忙碌。见女儿带了个陌生男子回来,三人都有些讶异。
苏碗快步跑到苏明远身边,小声而清晰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苏明远听完,神色不动,放下毛笔,起身对周客商拱手道:“在下苏明远,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周客商连忙还礼:“鄙人周文焕,贸然来访,打扰苏参军清静了。”他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对苏明远的官身表示出尊重。
婉娘放下绣活,吩咐赵嬷嬷看茶。众人就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周文焕再次表明来意,对糖渍果子的风味赞不绝口,并提出合作的初步设想:由苏家提供制作方法和必要的指导,他负责原料采购、生产和在北方的销售,利润可按比例分成。
苏明远沉吟不语。他骨子里仍是士人观念,对经商牟利有所抵触,更不愿家传手艺(虽说是女儿“发明”的)沦为商贾牟利的工具。婉娘也有些犹豫,担心树大招风,再惹来如王蟠之流的觊觎。
周文焕见主人迟疑,也不急切,转而聊起南北风物差异,言语风趣,见识广博,倒是冲淡了些许商业谈判的紧张气氛。
这时,苏碗端着一小碟她新近改良的、加了少许姜汁的糖渍金桔过来,放在石桌上,声音软糯:“周伯伯,尝尝这个,驱寒暖胃的。”
周文焕尝了一个,金桔的酸甜与姜的微辛巧妙融合,风味更加独特,他眼中异彩连连,赞道:“妙!竟能想到加入姜汁!小姑娘,这又是你的主意?”
苏碗点点头,并不居功,而是顺势说道:“果子放久了味道会变,加了姜,不容易坏,还能暖身子,北边天冷,伯伯们走路辛苦,吃了这个会舒服点。”
她这话,看似童言,实则点出了产品改良的方向(延长保质期、适应北方气候)和目标客户(行路商旅),恰恰回应了周文焕之前关于运输和销售的顾虑。
周文焕心中震动,看向苏碗的目光更加不同。他转而对着苏明远和婉娘,诚恳地说道:“苏参军,苏夫人,令爱天资聪颖,远非常人。实不相瞒,周某行走南北,所见孩童无数,如令爱这般灵慧者,屈指可数。这糖渍果子,在她手中,或许不止是零嘴小食,更可成一桩惠及南北的雅事。若能合作,周某必以诚相待,绝不会委屈了这方子和令爱的心血。”
他这番话,既夸赞了苏碗,又将合作提升到了“雅事”的高度,减轻了苏明远心理上的负担。
苏碗也扯了扯父亲的衣袖,仰着小脸,眼中充满期待:“爹,周伯伯是好人,想把碗儿做的果子带给更多地方的人吃呢。就像……就像爹爹看的书,好的道理,不也该让更多人知道吗?”
她巧妙地将“分享美食”与“传播道理”类比,进一步触动了苏明远。
苏明远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神,又看了看态度诚恳的周文焕,心中壁垒渐渐松动。他深知家中光景,也明白女儿确有非凡之处,若一味压制,或许并非好事。良久,他轻叹一声,对周文焕道:“周老板诚意拳拳,苏某感佩。只是此事关乎小女,还需从长计议。合作方式、分成细节,需得明确,立下字据,以免日后纷争。”
这便是松口了。周文焕大喜过望,连忙道:“这是自然!一切但凭苏参军主张,周某绝无异议!”
初步意向达成,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周文焕又与苏明远闲聊片刻,约定三日后带着初步拟定的契稿再来拜访,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客人,苏家小院陷入短暂的沉默。婉娘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苏明远却摸了摸苏碗的头,语气复杂:“碗儿,此事若成,你便真要与商贾之事牵扯更深了。”
苏碗依偎在父亲身边,软软地说:“爹,碗儿知道轻重。咱们有契书,有爹爹把关,不怕。赚了钱,给爹买好墨,给娘买新绸子,给嬷嬷买肉吃。”
稚气的话语带着最朴实的愿望,驱散了苏明远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他笑了笑,也罢,既然女儿有此天赋机缘,他便为她把握好方向,护她周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