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冰冷的金属墙壁,空旷的场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残留和清洁剂的味道,这里是与楼上温馨客厅截然不同的世界。
太子的怒火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每一步都踏得极重,在寂静的空间里带回响。黎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步伐僵硬,像一道没有灵魂的影子。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转身面对,太子在走到场地中央时,猛地一个回身侧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和七分力气,狠狠踹在黎沧的腹部!
“嘭!”
黎沧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姿态,瘦削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米外的冰冷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他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流程,用手臂支撑起身体,试图站起来。脸上依旧是那片死水般的麻木,狼青色的瞳孔里空无一物,仿佛刚才承受重击的不是他的身体。
看着他这副样子,太子心头的火烧得更旺。就在黎沧膝盖将直未直之际,太子再次欺身而上,这一次是正踹,力道加到了八成,精准地踹在他刚才受创的腹部!
“呃!”
黎沧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再次倒地,这一次他蜷缩的时间更长了些,呼吸也变得粗重,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用手背抹去血迹,动作缓慢却依旧固执地,试图再次撑起身体。
太子看着他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连痛苦表情都欠奉的模样,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几乎气笑了。在黎沧上半身刚刚抬起,重心未稳的瞬间,太子猛地一个低扫,鞋尖精准地踢在了他的下颚上!
“咔”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黎沧的头猛地向后仰去,整个人再次重重砸在地面,这次他没能立刻动弹,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猛地咳出了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
太子走上前,冰冷的靴底直接踩上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微微用力。
“咳……咳咳……”黎沧呼吸受阻,呛咳起来,苍白的脸上因为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胸膛在太子脚下艰难地起伏。然而,就在这痛苦的窒息边缘,他那双一直空洞的狼青色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碎裂了,麻木褪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近乎纯粹的茫然,他望着太子盛怒的脸,仿佛不理解这暴怒从何而来。
连续三次的踹击,让太子胸中的郁气宣泄出去少许,但看到黎沧眼中那不变的茫然,以及对自己行为的“无动于衷”,怒火再次翻涌上来。
“黎组长,”太子声音冰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现在,还觉得有必要将人‘带走调查’吗?”
黎沧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吞咽下翻涌的血腥气,声音因为下颌受伤而有些含糊,却依旧清晰地吐出那个刻入他骨髓的字:“……是。”
这个“是”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太子摇摇欲坠的理智。他环顾四周,这间训练室除了基础的体能训练器械和空旷的场地,什么刑具都没有。
怒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近期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被人背叛的刺痛(林烨琦)、目睹重要之人受创却未能及时阻止的无力和自责(泉添)、面对庞大阴影组织的凝重、以及眼前这个油盐不进如同怪胎般的男人的极度不适——所有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瞬间冲垮了堤坝。
一股强大的、带着暴戾气息的精神力轰然爆发!幽蓝色的光芒在太子手中凝聚、拉伸、固化,最终形成了一条近两米长、通体流转着冰冷光晕的能量长鞭!这是精神力高度具象化的体现,并非实体,却比实体鞭子更危险,因为它能同时作用于肉体与精神。
太子挪开了踩在黎沧胸膛上的脚。
下一秒,长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猛地抽在了黎沧的身上!
“啪——!”
黎沧的身体不自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半声被强行压制的痛哼。精神力凝聚的鞭子落下的瞬间,不仅是皮肤上传来了火辣辣的撕裂痛感,连带着精神图景都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带来一阵短暂却清晰的眩晕。太子终究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刻意压制了鞭子上附带的精神冲击,但其带来的双重痛感依旧鲜明。
一击之后,太子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再犹豫,手臂挥动,长鞭如同幽蓝色的毒蛇,一下又一下地落在黎沧身上。起初他还控制着三四分的力气,但随着挥鞭的动作越来越顺畅,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消极情绪仿佛找到了通道,无意识地倾泻而出。偶尔有那么一两下,力道骤然加重,鞭影闪过,在黎沧黑色的制服上留下更深的痕迹,甚至撕裂了布料,露出下面迅速红肿泛血丝的皮肉。
黎沧起初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身体随着鞭打微微蜷缩或颤抖。但渐渐地,那熟悉的、几乎伴随他整个成长过程的剧痛,仿佛唤醒了他体内某种沉睡的东西。身体的疼痛,精神图景被外来力量(即使被削弱)触碰带来的细微波动,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艰难地撬动了他冰封的情感外壳。
他那双狼青色的眼眸中,麻木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他开始不再试图躲避或忍耐,而是努力地、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贪婪去感受每一鞭落下时的具体感觉——皮肤被撕裂的灼痛,肌肉被冲击的震颤,骨骼传来的闷响,还有那精神层面细微的、证明他“还活着”的涟漪。
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地数着:“……十七、十八、十九……” 数字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秩序和掌控感。痛楚不再仅仅是需要忍受的折磨,反而成了将他从虚无和麻木中短暂拉回的锚点,带来一种畸形的、真实存在的体验。他的眼神变得诡异,空洞褪去后,是一种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近乎疯癫的平静。
不知抽了多少下,太子挥鞭的动作猛地一顿。
胸中翻腾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泄后的空茫,以及……一丝看到黎沧身上纵横交错、泛着血光的鞭痕时,骤然升起的、对自己刚才失控状态的烦躁。他居然被这个疯子激怒到动用精神力具象化武器来泄愤?
他眉头紧蹙,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诡异、甚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扭曲弧度的黎沧,心中那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
他猛地散去了手中的精神力长鞭,幽蓝光芒瞬间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任何言语,他甚至没有再看黎沧一眼,直接转身,大步朝着训练室外走去,沉重的门在他身后再次合拢,将那片充斥着痛苦与扭曲气息的空间,连同里面那个诡异的人,彻底隔绝。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
直到太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黎沧紧绷的身体才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支撑,彻底瘫软下来,平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火辣辣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没有去看自己身上的伤,也没有试图起身。他就那样躺着,闭上眼睛,全身心地去感受、去“品味”着那一波波尚未散去的疼痛。这疼痛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烈,清晰地告诉他,他还活着,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还在“运作”。
在这痛楚的余韵中,他那仿佛生锈般的大脑,开始极其缓慢地、艰涩地转动起来。
太子……为什么生气?
他的行为……“带走调查”……有什么……“不妥”吗?
茫然的、碎片化的疑问,第一次,真正地出现在了他那被痛苦和扭曲规则填满的思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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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幽暗的通道回到一楼,下意识地转动着手腕,缓解着刚才连续用力挥动精神力长鞭带来的细微酸胀感。一股莫名的烦躁依旧盘踞在心头,不是因为黎沧,更多是因为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控。洛轩正巧从厨房端着一碟刚烤好的点心出来,看到太子面色不虞地从训练室方向走来,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用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他步履未停,径直上了三楼。洛轩敛下眼中的担忧,转身回了厨房,将点心仔细装盘。
太子回到三楼主卧,脱下那件沾染了零星血点(多半是黎沧溅上的)的外套,随手扔进待清洗的篮子里,径直走进了浴室。他没有调热水,直接打开了淋浴,微凉的水流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身体,冰冷的感觉让他激灵了一下,沸腾的血液和躁动的情绪似乎随着水温渐渐冷却下来。
然而,冷静之下,思绪却更加清晰,眉头也因此皱得更紧。黎沧后来的状态太不对劲了,那不是单纯的忍耐,更像是一种……病态的沉浸。而且,黎沧此行,表面上是议会施压,但皇帝既然默许甚至可能暗中推动了这次会面,其用意绝非仅仅为了“调查”泉添。这是在提醒他,泉添事件不能再拖,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无论是为了安抚议会,还是为了维护皇室和太子的声誉。更深一层想,这或许正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借此立威、正式向那些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展示獠牙的机会。借着彻查此事,揪出背后的黑手,正好可以给那些以为他年轻可欺、或者还在观望的人紧紧皮,宣告帝国权柄的平稳交接与他的绝对掌控力。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浴室门被轻轻敲响。
“阿朝?”门外传来洛轩温和的声音。
太子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淋浴还开着,冷水已经让他皮肤有些发凉。他关掉水阀,扯过旁边宽大柔软的浴袍随意套上,系好带子,打开了门。
洛轩看着门打开,没有预料中的热气,只有太子带着湿气的微凉身体和发梢滴落的水珠,他瞬间明白太子又用了凉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赞同,但更多的还是化不开的担忧和温柔,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太子,没有说话。
太子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个正着。他上前一步,张开手臂,将洛轩紧紧抱在怀里,浴袍的水汽瞬间洇湿了洛轩胸前的衣料。不等洛轩反应,太子便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起初带着点寻求安抚的温柔,但很快,就变得用力起来,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什么,汲取某种力量。洛轩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完全纵容了他的索取,眼神温柔得近乎溺爱,手轻轻抬起,回抱住太子宽阔却微湿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
两人在浴室门口静静拥吻,直到太子心中的躁动被这片温柔的海绵渐渐吸走。他缓缓放开洛轩,看着对方因为亲吻而明显变得红润、甚至微微肿起的唇瓣,眼底闪过一丝满足,又忍不住凑上前,在那柔软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
洛轩吃痛,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眼神嗔怪,却没有丝毫怒气。
太子退开些许,看着洛轩无奈又纵容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真实笑容,心中的滞涩和烦躁仿佛被疏通了大半,平静了许多。
“给你带了点甜点。”洛轩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卧室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清香的饮品。
“这个是我试着做的,”洛轩指了指其中一盘模样稍显朴素的曲奇,“另外这些是时醉看到我在厨房,顺手帮忙准备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太子将点心摆好,递过银质的叉子。
太子看也没看那些造型更精美、一看就出自银时醉之手的点心,直接拿过洛轩做的那块曲奇,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然后认真地看着洛轩:“哥哥做的很好吃。”
洛轩失笑,指了指另外几样:“时醉做的味道应该更好,你尝尝其他的。”
太子摇摇头,固执地继续吃着那块曲奇:“我要把哥哥做的吃完。”
洛轩拿他没办法,温柔地看着他:“真有那么好吃?”
太子用力点头,挖了一勺旁边银时醉做的、看起来就无比诱人的奶油慕斯,作势要喂给洛轩。洛轩刚下意识地张开嘴,太子却手腕一转,飞快地将那勺慕斯送进了自己嘴里。
洛轩看着他这幼稚的举动,无奈地摇头。
下一秒,太子却突然俯身过来,吻住了他,将口中甜腻丝滑的慕斯渡了过去,舌尖邀请般与他共舞。
太子略微退开,舔了舔唇角,眼神带着得逞的笑意,声音低沉:“甜,很好吃。”
洛轩还没来得及咽下口中的甜点,说什么,太子又再次吻了上来,这一次更加深入,更加用力,仿佛要将他刚刚获得的平静与甜蜜也一并分享给他。洛轩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带着慕斯甜香和太子独特气息的吻,直到感觉有些缺氧,太子才终于放开了他。洛轩的唇瓣此刻已经明显红肿起来,上面还残留着太子刚才轻轻啃咬的痕迹。
洛轩没有责怪太子的“暴行”,反而主动拉过太子的手臂,让他放松身体,躺倒在自己腿上。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太子微蹙的眉心,太子顺从地闭上眼睛。
洛轩的指尖带着温暖的温度,轻柔地抚过太子眉间的褶皱,然后移到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压揉弄着。太子紧绷的神经在这温柔的抚触下渐渐松弛,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安心的气息里,大脑暂时放空,连日来积压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涌,被洛轩无声的安抚一点点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