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肃州城的路上,气氛比去时更加沉重。三名护卫的遗体被妥善安置,随行之人皆挂彩,连巴图的手臂都被流矢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苏晚晚亲自为他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动作熟练而专注,只是抿紧的唇线透露出她内心的波澜。
遇伏之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中。准噶尔人如何能精准地在黑风坳设伏?时间、地点都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若非他们一行人有巴图这样的好手和她那出其不意的飞针,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内鬼!这两个字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回到临时医署,苏晚晚立刻投入到对那暗紫色小草的研究中。她将其命名为“紫魄草”。经过反复试验,确认其汁液确实能有效中和那种混合毒素,但其药性猛烈,带有寒毒,直接使用恐伤及病患元气。她需要将其与其它药材配伍,缓和其毒性,增强其解毒扶正之效。
张明德看着苏晚晚不眠不休地调试药方,眼中满是敬佩,也带着担忧:“院使,您也要当心身体。这解毒非一日之功。”
苏晚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道:“张太医,我们时间不多了。疫情要控制,暗处的刀子,也要防。”她将黑风坳遇伏的疑点简单告知了张明德。
张明德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院使是说……我们中间……”
“未必是我们从京城带来的人。”苏晚晚目光锐利,“肃州城内,知道我们行踪的人,不少。”
王弼得知他们遇伏,又惊又怒,亲自前来请罪,并加强了医署和内城的守卫。苏晚晚并未过多责怪,只是将新调配的、加入了“紫魄草”精华的解毒方交给他,令其尽快熬制,给重症患者试用。
效果是显着的。几名濒死的兵士在服用了新药后,高热竟真的开始缓慢消退,紊乱的脉象也逐渐趋于平稳。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消息传开,整个肃州军营都为之振奋!苏院使找到了解药!苏晚晚的声望在军中达到了顶点。
然而,苏晚晚并未被这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她一边密切关注着用药效果,调整方剂细节,一边暗中开始了她的调查。
她让巴图暗中留意军中是否有异常的人员调动或通信往来。同时,她以需要更多“紫魄草”以及探查是否还有其他解毒药材为由,再次向王弼提出要派人前往黑风坳周边区域,但这一次,她故意透露了不同的时间和路线,并且只让巴图及其绝对信任的两名蒙古护卫知晓真实计划。
果然,第二天夜里,就有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试图偷偷溜出营区,被巴图安排的人当场擒获。经过秘密审讯,这名哨兵交代,是受了军中一名姓赵的游击将军的指使,要向城外某处传递消息。
“赵游击?”王弼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他是睿亲王一手提拔起来的!”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京城那个刚刚倒下的庞大阴影的残余势力。
苏晚晚却觉得,事情未必如此简单。睿亲王已死,他远在西北的旧部,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勾结准噶尔,陷害她这个太医?这于他们有何益处?除非……他们背后还有其他人,或者,他们本身就被更深的势力所操控?
她想起了陈实功笔记中的“暗夜之眼”。这个组织如同幽灵,跨越朝代,清除“异数”。自己这个穿越者,以及可能存在的准噶尔那边的“同类”,无疑都是他们眼中的“异数”。利用朝廷内部的权力斗争和边境冲突来清除目标,正是他们惯用的、不露痕迹的手法。
“王将军,此事关系重大,暂不宜声张。”苏晚晚对王弼道,“将赵游击严密监控起来,但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需要知道他背后是否还有人,以及他们传递消息的渠道。”
王弼此刻对苏晚晚已是言听计从,立刻安排下去。
就在苏晚晚忙于肃清内鬼、稳固防疫成果之时,京城的消息也通过胤祥的特殊渠道传了过来。
信中提到,皇帝身体恢复良好,已逐步接手更多政务。太医院内,李守仁暂代院使之职后,虽有些小动作,但尚在可控范围。然而,信末胤祥用隐晦的笔法提醒她,京城近日有些关于她“在西北擅权”、“与边将过往甚密”的流言,虽被压下,但让她务必谨慎,处理好与军中将领的关系,疫情控制后尽早返京。
苏晚晚看着信,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流言果然如期而至。她在前方拼命,后方却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编织罪名了。这手法,与当初构陷她窥探先帝脉案如出一辙。
她提笔回信,详细禀报了疫情已得控制、找到解药的过程,以及军中存在内奸、疑似与准噶尔及京城残余势力勾结的情况。她写得客观冷静,不邀功,不诉苦,只是陈述事实。同时,她也表示,待疫情彻底稳定,肃清内患后,便会即刻返京。
她知道,这封信不仅会到胤祥手中,最终也会呈递御前。她要让雍正清楚地知道,她在西北做了什么,面临着什么。
放下笔,苏晚晚走到窗边,望着肃州城灰蒙蒙的天空。西北的风沙粗粝,却吹不散这弥漫在权力场中的无形硝烟。疫情防控初见曙光,但权谋的暗战,却从京城蔓延到了这千里之外的边关。
她摸了摸袖中那冰凉坚硬的注射器,又感受了一下指尖银针的存在。陈实功的遗产和她的飞针,是她在这暗流中赖以生存的依仗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智慧和警惕。
内鬼要揪出,疫情要根除,京城的暗箭也要防范。这盘棋,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面对的是沙场明枪,还是朝堂暗箭,她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