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执着地响着，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宴会厅内那层由回忆和暧昧编织成的、不真实的泡沫。林小溪猛地从掌心中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挣扎后的狼狈。她像是被这铃声从一场深不见底的梦中强行拽了出来，心脏还在为刚才与顾言琛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而狂跳不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果然是——陈默。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她看着那个名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沉重过去、没有复杂博弈、只有温暖阳光和简单关怀的世界。这与她刚刚经历的、充斥着顾言琛冰冷气息与隐晦试探的清晨，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铃声还在持续，仿佛带着陈默一贯的耐心与坚持。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因为之前的情绪波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喂，学长？”
“小溪？”电话那头传来陈默温和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清爽，“没吵到你休息吧？我听你们同事说昨晚庆功宴闹得挺晚，想着你可能还在睡。”
他的体贴让她心头一暖，也让她对自己刚才那片刻的沉沦感到一丝愧疚。“没有，已经醒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那就好。”陈默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记得你之前提过，很想去看那个‘未来视界’的当代艺术展，还说票难抢。我运气好，托朋友弄到了两张这周末的VIp票，时间就在周六下午。怎么样，有兴趣一起去吗？”
“未来视界”……小溪恍惚了一下。那确实是她几个月前偶然在杂志上看到，随口跟同事提过一句很感兴趣，没想到陈默竟然记得，还默默记在了心里，并且弄到了票。
这份用心，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刚刚被冰与火交替灼烧过的心田。陈默的世界总是这样，直接，温暖，充满阳光。他会记得她随口说的话，会给她送合口味的早餐，会在她加班时发来关心的消息，会像现在这样，为她安排好一次她可能喜欢的休闲活动。和他在一起，她不需要猜测，不需要防备，不需要面对那些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力和复杂难辨的情感谜题。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邀请。代表着一种可以预见的、平和的、没有惊涛骇浪的未来。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他了。逃离这个刚刚让她心乱如麻的地方，逃离那个男人的影响，投入这份简单温暖的关怀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就在她张口欲言的瞬间，目光却不经意地再次扫过沙发上那件被顾言琛遗落（或者说，是刻意留下？）的深蓝色衬衫。那抹深蓝，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和指尖微凉的触感。耳边也仿佛再次回响起他那句低沉的、带着某种隐秘联系的“你酒量倒是见长”。
这一切，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绊住了她即将迈出的脚步。
顾言琛……他刚才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上司对下属偶然的、不值一提的关怀？还是……一种她不敢深思的试探与靠近？那件衬衫，那杯牛奶，那句关于过去的话……像一个个钩子，牢牢地钩住了她心底某个不愿承认、却又真实存在的角落。
“小溪？”电话那头的陈默见她许久没有回应，语气带上了一丝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周末已经有安排了？或者……身体还不舒服？”他显然还记得她昨晚喝了酒。
“啊，没有……”小溪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没有安排，身体……也好多了。”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轻轻刮擦着手机外壳，“学长，谢谢你记得，还特意弄到票……我……”
她停顿了一下，内心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声音在催促她：答应他，林小溪！远离顾言琛，远离那些让你痛苦和混乱的过去，选择这条看得见阳光的路！另一个声音却在微弱地挣扎：可是……那件衬衫……那杯牛奶……他记得你酒量差……
这短暂的沉默，透过电波传递了过去。陈默是何等敏锐的人，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包容：“没关系的，小溪。如果你这周末想好好休息，或者有别的打算，也不用勉强。票我先留着，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约。”
他的善解人意，反而让小溪更加愧疚，也更加动摇。她怎么能这样犹豫不决？一边贪恋着陈默带来的温暖，一边却又无法彻底割舍对顾言琛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需要理清，需要做出选择。而答应陈默的邀约，或许正是迈向新生活、斩断旧日纠葛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电话那端说道：“不，学长，我有空。周六下午是吗？我很期待那个画展，谢谢你。”
说出这句话，她感觉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却又仿佛空了一块。
“真的吗？那太好了！”陈默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似乎松了口气，“那周六下午一点，我去你公寓楼下接你？”
“好。”小溪应道，声音尽量显得轻快。
“那你再休息会儿，或者吃点东西。昨晚喝了酒，胃里空着不好。”陈默又细心叮嘱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小溪缓缓放下手臂，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件深蓝色衬衫上。
她答应了陈默。
她选择了那条看似更轻松、更光明的路。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预期的如释重负，反而像是压上了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那抹深蓝，像顾言琛深邃的眼睛，依旧在无声地注视着她，拷问着她的内心。
她站起身，走到沙发边，伸出手，指尖悬在衬衫上方，犹豫着。是该把它叠好，找个机会还给他，彻底划清界限？还是……
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去碰那件衬衫，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她转身，拿起自己的包和那杯已经凉透的牛奶，走向宴会厅门口。
牛奶她最终没有喝，倒进了餐厅的茶水间水槽。那冰冷的白色液体流入下水道，仿佛象征着她试图浇灭内心不该有的火苗。
她离开了餐厅，走在清晨依旧有些冷清的街道上。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城市的轮廓，却照不进她此刻纷乱迷茫的心。
她答应了陈默的邀约，迈出了走向新可能的一步。
然而，身后那条布满荆棘、通往旧日迷局的岔路，以及那个刚刚用一件衬衫和一杯牛奶就在她心湖投下巨石的男人，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告别吗？
回到公寓，她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陈默确认周六行程的聊天界面。而与此同时，在她脑海深处，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和他那句带着若有若无叹息的“你酒量倒是见长”，却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挥之不去。两条岔路，清晰地横亘在眼前，而她站在路口，心，早已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