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的魔法，在晨曦透进宿舍窗帘时，仿佛成了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
林小溪醒来，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有那么几秒钟的恍惚。直到指尖触及枕边冰凉柔软的羊毛围巾——那是他昨晚执意给她围上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清冽的松木气息，一种独属于顾言琛的味道。记忆这才如潮水般，带着绚烂的光影和微醺的暖意，汹涌地漫上心头。
巨型圣诞树下他仰头时被彩灯映照的侧脸，熙攘人群里他自然而然护在她身前的手臂，还有……回程车上，那坚实而温热的肩膀。
想到最后一个画面，小溪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把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大衣面料细微的摩擦感，以及自己因为紧张和一丝莫名的安心而加速的心跳，在静谧的车厢里，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
“我怎么会……”她小声咕哝着，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一定是太累了，对，一定是这样。她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不是的，你很清楚，那一刻，你只是……不想离开那份温暖。
“小溪，醒啦？”下铺的苏晓晴探出头，顶着一头乱发，促狭地眨着眼，“昨晚几点回来的呀？某人的‘顺路探望’可是够久的哦。”
小溪的脸更红了，抓起枕头作势要扔下去，“晓晴！”
“哎哟哎哟，不说就不说嘛。”晓晴笑嘻嘻地躲开，随即又趴到她床边，一脸八卦，“不过说真的，我表弟可以啊，圣诞夜这种黄金时段，居然能把你约出去，还玩到那么晚？他以前可是个工作狂，过节都在加班的主。”
小溪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围巾的流苏。晓晴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是啊，他推掉了工作应酬，在校门口等了她将近一个小时，就为了带她去看一棵树。这种带着少年气笨拙的浪漫，和他平日里展现出的沉稳持重截然不同，却更让她心弦微动。
“他……是挺好的。”小溪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洗漱、换衣、和晓晴一起去食堂吃早饭。整个上午，小溪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管理学原理的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她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动着，留下的却不是枯燥的理论框架，而是几个无意识的、缠绕在一起的字母——G.Y.c.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最初，只是微信列表里一个因为表姐关系而存在的、略显陌生的头像。他的开场白简单直接：“你好，我是顾言琛。”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像他这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冷静，甚至有些疏离。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他每次都能精准地抓住她随口抱怨背后的情绪，然后用他那种特有的、不疾不徐的方式给出建议或安慰？是他记得她无意中提过喜欢某本书，下次见面时就“顺手”带来了精装版？还是他第一次来学校看她，明明是她不小心碰洒了饮料弄脏了他的衬衫，他却先关切地问她有没有烫到，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去处理……
他比她小两岁，早早踏入社会，身上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社会人的圆滑与世故，反而有种沉淀下来的可靠。他会耐心听她讲述社团活动的烦恼，会在她为期末考试焦虑时，用清晰的逻辑帮她梳理知识点。他像一棵生长得比她更快的树，已经能为她遮住一些风雨，却从未试图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反而一直鼓励她去看更广阔的天空。
而昨晚，那个灯光璀璨、飘散着人造雪花的夜晚，他将那份“好”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记得她怕挤，始终走在人流的外侧；他会俯下身，仔细听清她在嘈杂环境里的每一句话；在她对着旋转木马露出向往眼神时，他会笑着去买票，说“偶尔童心未泯也不错”；在她说冷的时候，那条带着他体温的围巾就自然地落在了她的颈间……
还有那个肩膀。
那不是刻意营造的亲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和全然的信任。而她，竟然真的睡着了。在一个认识不过数月、严格来说还在“考察期”的男人车上，卸下所有防备，沉沉睡去。
这太不像她林小溪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谨慎的，甚至有些怯懦。在感情上，她信奉慢热，害怕受伤。年龄的差距，他已然工作而自己还在校园的现实，以及他那看似并不简单的家庭背景……这些都像是一道道隐形的鸿沟，横亘在她面前，让她望而却步。
可是，顾言琛的存在，又太过具象，太过温暖。他的追求，不带压迫感，却有着水滴石穿的坚韧。他一步步地，耐心地，敲打着她心门外那层自我保护的硬壳。
“小溪！回神啦！”午饭时，晓晴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餐盘，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从我表弟昨晚送你回来就开始了。怎么，被我们言琛迷住啦？”
小溪戳着碗里的米饭，叹了口气，决定对闺蜜坦白一部分纠结：“晓晴，我只是……有点乱。你觉得，我们真的合适吗？”
晓晴放下筷子，表情认真起来：“小溪，我明白你的顾虑。年龄、背景什么的。说实话，一开始我也就是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没想那么多。但言琛这次，是认真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很少见他对谁这么上心。他工作真的很忙，这半年又是他站稳脚跟的关键期，可你看他，只要有点空，就往我们学校跑。他跟我打听过你喜欢吃什么，怕什么，对什么感兴趣。他记得你说过的每一件小事。这种用心，装不出来的。”
“我知道他好……”小溪低声说。
“是啊，他好，你也好啊！”晓晴握住她的手，语气热切，“我表弟是优秀，但我们小溪差在哪里了？你聪明，善良，长得又好看，做事认真起来闪闪发光。你们在一起，明明就很般配！为什么要因为那些还没发生的‘可能’而犹豫呢？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需要一点冲动和勇敢。”
冲动和勇敢……小溪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
下午没有课，晓晴去了图书馆，小溪一个人回到了宿舍。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打开抽屉，拿出了那本带锁的日记本。这是她从高中就开始的习惯，记录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心事。
笔尖在空白页面上停顿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12月26日，晴。”
“圣诞节的灯光好像还留在眼睛里，闭上眼就能看到。昨晚，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情……”
她写下这一句，脸颊又开始发烫。她详细地记录了昨晚的每一个细节，绚烂的树， fake的雪，温暖的手套，还有车上那份让她沉沦的安心感。笔触细腻，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怯与甜蜜。
然后，她的笔调变得沉重起来。
“我知道，我好像越来越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了。看到他发来的消息会忍不住笑，知道他要求会提前好久开始期待，见到他时会紧张，分开时又会有点舍不得。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可是，我真的可以吗？”
“他比我小两岁，却已经工作了半年，见识过更复杂的世界。而我，还只是个没走出象牙塔的学生。他的家庭，虽然只听晓晴提过几句，但感觉和我们家很不一样。他奶奶好像很严厉……我们之间，好像隔着很多东西。”
“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呢？如果将来他发现，我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那么有趣呢？如果现实的差距最终让我们疲惫不堪呢？”
“闺蜜说，他对我很认真。我能感觉到他的真诚。可是，未来太远了，远到我看不清。踏出这一步，就意味着要承担可能受伤的风险。我好像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但是，一想到要退缩，要疏远他，心里就好难受，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昨晚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刻，是我这么久以来，感到最安稳的时刻。”
写到这里，小溪停了下来。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一个声音冷静而理智：“林小溪，保持清醒。一时的好感不足以支撑漫长的未来。趁现在陷得还不深，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选择。你玩不起的。”
另一个声音却微弱而执着：“可是，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去尝试，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属于你的幸福呢？顾言琛不是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耐心和真心了吗？错过他，你不会后悔吗？”
她想起他看着她时，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想起他叫她“小溪”时，那低沉的、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想起他无论多忙，都会认真回复她每一条琐碎的分享；想起他说的——“年龄和距离都不是问题，请给我一个机会，走近你。”
他的目光是那么坦荡而坚定，仿佛所有的阻碍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内心的天平，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剧烈地摇摆着，一端是现实的重重顾虑，另一端，是他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心动与温暖。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桌上的光斑慢慢拉长，变换着形状。
终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笔尖重新落下，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地，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一整天的、终极的拷问：
“是勇敢一次，还是继续退缩？”
写完这行字，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合上日记本，将它紧紧抱在怀里。窗外，夕阳正在西沉，给天空染上了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她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个名叫顾言琛的男人，已经像这落日余晖一样，不容抗拒地，浸染了她整个世界。而她，必须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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