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阳城郊外的乱葬岗上。
宋藏虞是被冻醒的。刺骨寒意从冻土钻进单薄麻衣,混杂着腐烂气息的风刮过脸颊,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荒芜。
他缓缓睁眼,灰蒙蒙的天空下,秃鹫在枯枝上盘旋,鼻尖萦绕的死气熟悉得让人心惊——这是他轮回百世最常见的开端,战场尸堆、瘟疫荒村、被屠宗门……死亡的阴影似乎从未远离。
但这一次,有什么不一样了。
脑海中没有陌生记忆涌入,没有催他“重入轮回”的冰冷声音,只有一片澄澈清明,以及无数破碎却清晰的画面在流淌。
大曜王朝太子饮鸩时喉间的剧痛,北境戍卒雪地里家书染血的褶皱,终南山隐士护炉炸裂时的灼痛,魔域霸主被亲信穿心时的刺骨……一百世人生,一百次陨落,修为、功法、破绽与机缘,此刻都清晰如掌纹。
“轮回……结束了?”
宋藏虞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干涩。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只瘦弱的少年手掌,十三四岁年纪,布满冻疮与污垢,掌心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这是一副彻头彻尾的凡胎,连炼气期门槛都未踏入。
可他能清晰感知到,百世积累的道韵与法则理解已刻入灵魂。他知道如何引气避伤,如何凝丹抗劫,如何让元婴契合肉身,那些曾致他身死的坑,如今都是最坚实的基石。
“百世轮回,终得真我。”宋藏虞缓缓坐起,动作僵硬牵动冻伤,刺痛却未让他皱眉。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乱葬岗的孤儿,昨夜风寒加饥饿没能撑住,便宜了他这个“轮回归来者”。
他刨了浅坑,将原主那块刻着“安”字的杂玉埋入,算是了却这具躯壳的最后念想。
起身时,残阳映出他古井无波的眸子,深处藏着百世淬炼的锋芒。
他要食物,要安身之处,更要重踏修行路——从炼气到神帝,这条路他走了一百次,败了一百次,这一次,要走到终点。
朝着青阳城走了半个时辰,路过破败山神庙时,他看见几个乞儿围着将熄的柴火发抖。
最小的女孩抱着半块发霉的窝头,眼神像受惊的小兽。宋藏虞本想走开,却想起第九十一世那碗救命的热米汤,终是折了回去。
他用木炭在墙上画了道引火符,指尖一点:“燃。”
符文亮起红光,柴火“噼啪”复燃。乞儿们惊呼时,女孩把窝头递过来:“你会变戏法,一定很饿。”
宋藏虞摇头,转身时却听到粗野的呵斥——几个工坊监工举着鞭子走来,要抓乞儿去干活。
宋藏虞脚步顿住。第五十二世矿奴的记忆翻涌,那被埋在坍塌矿道下的绝望,让他缓缓转身。
“你看什么?跟老子回工坊!”监工伸手抓来,却被宋藏虞侧身一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滚。”宋藏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监工们被那眼神里的无形威严慑住,放了句狠话便屁滚尿流地跑了。女孩跑过来塞给他窝头,他摸出原主藏的碎银子递过去:“买些热的。”
“我叫阿竹!你呢?”
“宋藏虞。”
夜幕降临时,宋藏虞踏入青阳城。城门守卫瞥了眼他的褴褛衣衫,没拦着。城中灯火渐起,小贩挑担穿行,商旅行色匆匆,护卫腰间铁器在灯下闪着寒光。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灵力波动,微弱却清晰——这座城有修行者,正是他需要的起点。
他沿着墙根走着,目光扫过周遭,盘算着落脚处与生计。
路过一条巷子时,一阵血腥味钻入鼻腔。
他侧身望去,几个黑衣人正围着倒地的锦袍男子,后者胸口插着匕首,身边掉着个敞开的精致木盒,显然已遭劫杀。
宋藏虞认出那是聚宝阁的盒子,能让护卫头领护送的,必是不凡之物。
他走近查看,男子腰间黑铁令牌镶着银边,是聚宝阁护卫头领的信物。
指尖探过脖颈,确认断气后,目光落在男子紧攥的右手——掌心刻着模糊符文,是第八十九世见过的杀手组织追踪印记。
看来这不是简单的劫杀。宋藏虞正欲离开,却瞥见男子衣襟下露出半截玉佩,质地温润,隐隐有灵光流动。
他抽出玉佩,半月形玉面上刻着繁复云纹,灵气在纹路中缓缓流转——竟是件下品法器,恰好能用。
他又在男子身上找到钱袋,几十两碎银和几张银票足够解燃眉之急。“借你财物一用,日后自会还。”他低语一句,转身走出巷子。
夜色渐深,宋藏虞在城南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用一两银子定下柴房,让店小二送来馒头咸菜。
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他看着食物,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
识海中无数法门涌过,最终定格在《纳元诀》——第一世接触的功法,简单粗糙却根基扎实,最适合此刻的凡胎。
“开始吧。”
他拿起馒头慢慢咀嚼,窗外月光透过破旧窗棂照进来,映出少年平静却异常坚定的侧脸。
轮回已尽,新生伊始,属于宋藏虞的传奇,从这个夜晚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