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将鬼牙群岛那嶙峋的轮廓,浸染得愈发深沉险恶。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如同这片海域躁动不安的心跳。
在群岛中最为高耸、也最为陡峭的主峰之巅,一道身影悄然独立,仿佛自亘古便存在于那里,与漆黑的岩石和呼啸的夜风融为一体。
正是永恩。
他负手而立,一袭深色衣袍在猎猎山风中纹丝不动,如同扎根于山岩。
皎洁的月光偶尔穿透厚重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以及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他的目光,平静地穿透了夜色的阻隔,俯瞰着下方岛屿上的一切。
那港口宴客厅内的推杯换盏、虚与委蛇....
桃地再不斩冰冷的警惕与黑锄雷牙狡诈的表演....
乃至宴席散后,黑锄雷牙及其手下那迅速变换的丑恶嘴脸与阴险算计……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在他眼前清晰上演的戏剧,分毫毕现。
当看到黑锄雷牙自以为得计,狞笑着说出“他们不出手,也得出手”时,永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并非喜悦,也非愤怒。
而是一种仿佛看到棋盘上棋子,正按照某种有趣的轨迹自行移动时,流露出的饶有兴味。
夜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带来远方咸腥的气息和隐约的喧嚣。
他深邃的目光,最终投向了桃地再不斩及其部下们下榻休息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屋瓦,看到那位同样在黑暗中保持着警惕的部下。
一丝低语,融入了呼啸的风声之中,带着几分玩味与审视。
“那么,再不斩……”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面对这样被人算计,强推上前的‘麻烦’……”
“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是选择隐忍,顺势而为,借助这场冲突清理掉“血帆”和海岛本土的刺头?
还是以更直接、更酷烈的方式,打破这拙劣的布局,彰显雾隐的意志?
永恩静静地伫立在巅峰的黑暗之中,如同一位超然物外的观棋者。
他没有丝毫干预的意图,只是纯粹地观察着,等待着。
他那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下方岛屿零星的火光,也倒映着对即将上演的下一幕,一丝不易察觉的……
好奇。
他很好奇,这把来自血雾里的尖刀,在脱离了纯粹的执行命令之后,面对复杂的局面,会展现出怎样的锋芒与决断。
夜,还很长。
风暴来临前的暗流,在永恩无声的注视下,正悄然涌动。
..............
鬼牙群岛提供给雾隐使者团下榻的宅邸,远比之前宴请的大厅要简陋和阴冷许多。
海风穿过未关严的窗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带来刺骨的凉意。
桃地再不斩将斩首大刀靠在墙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麾下这几名一路跟随、神情间都带着压抑与不满的雾隐精锐。
“大家辛苦了.....”
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打破了沉寂。
“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然而。
命令下达,他手下的忍者们却并未如同往常般立刻领命散去。
他们站在原地,彼此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欲言又止的躁动。
显然。
今晚那场充斥着虚伪与算计的宴席,让这些习惯了直来直往、刀口舔血的雾隐忍者感到极其憋闷。
终于!
一名脸上带着一道浅疤,性子较为急躁的忍者向前迈出一步,对着再不斩恭敬却难掩愤懑地开口道。
“再不斩大人!”
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略显高昂。
“黑锄雷牙那伙人,态度前后不一,言行虚伪!
明摆着就是要拿我们当枪使,去对付那什么‘血帆’海贼!
我们……我们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被他们这般算计吗?”
此话一出,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没错!那些家伙根本没安好心!”
“说什么海贼滋扰平民,我看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我们雾隐当成什么了?替他们清除敌人的工具吗?”
其余几名忍者也纷纷开口,压抑的不满情绪瞬间宣泄出来。
他们紧握着拳头,脸上带着被愚弄的怒意,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首领,等待着指示。
桃地再不斩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暴风雨中屹立的礁石。
他那双露在绷带外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每一张激愤的面孔。
没有斥责,也没有赞同,只是静静地将他们的情绪收入眼底。
在他的注视下,那无声却沉重的气场逐渐弥漫开来,仿佛带着冰冷的镇定效果。
手下们激昂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高涨的情绪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慢慢平息。
他们重新站直了身体,只是眼神中依旧残留着不甘和疑惑,等待着首领的最终决断。
待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呜咽的风声。
桃地再不斩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你们说的……”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我都已经知晓。”
他没有解释,没有分析,只是用最简单的话语,肯定了部下们的判断。
“无需担心。”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我会处理。”
最后,他重复了最初的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都去休息吧。”
手下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虽然仍有疑虑,但出于对桃地再不斩的信任和敬畏,他们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纷乱。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是!再不斩大人!”
随后。
他们依次退出了房间,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内。
只剩下桃地再不斩一人,以及那柄倚在墙边、沉默不语的斩首大刀。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如墨、唯有浪涛翻滚的夜色,绷带下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