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辉挂掉大哥大，手指还没离开机身，脸上那副刻意维持的冰冷表情就瞬间融化，之前压抑许久的窝囊气今天终于吐出去了。
他走到晏明洲的办公桌前学着老派电影里大佬的样子，把那部黑色的摩托罗拉大砖头往桌上一拍，“明洲，你猜怎么着？”
他眉飞色舞，连声音都带着雀跃的笑意，“嘉禾的邹闻怀！刚才亲自打我电话，说要在福临门摆一桌，专门给我赔罪！还说之前都是误会，是下面人不懂事，想跟我们深入探讨第二轮放映权的合作！”
说着，他还刻意捏着嗓子，模仿邹老板那热情里裹着虚伪的腔调：“老梁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以前的小摩擦别往心里去，今晚我做东，咱们好好聊聊！”
这话逗得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陈默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晏明洲正在看陈默刚送来的票房报表，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墙倒众人推，这是人性，更是商场的规矩。
他拿起笔，在报表上单日票房那一栏画了个圈，红色的笔迹圈住102 万港元的数字，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
“梁总，急什么？” 他把报表推到梁家辉面前，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现在该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当初我们让他们给排片，他们怎么说的？‘寰宇的电影没市场’、‘僵尸题材没人看’，现在票房破百万了，倒想起跟我们合作了？”
他靠在真皮椅背上，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节奏不急不缓，“你这么回复他，就说我们寰宇最近忙着给观塘受伤的兄弟申请工伤赔偿，忙着给学生加场、给老人安排便利场次，还得安抚那些被田中吓到的街坊，实在抽不出空。至于合作…… 等我们什么时候把这些事理顺了，有空了再说。”
梁家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抚掌大笑：“这就叫昨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我这就回他，让他也尝尝等消息吃闭门羹的滋味！”
他拿起大哥大，走到窗边拨通电话，语气故意放得冷淡又疏离：“邹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公司事多，真抽不开身，等我们忙完这阵，再跟您联系吧。”
电话那头的邹闻怀还想再说什么，梁家辉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转身对着众人做了个 “搞定” 的手势，办公室里再次响起笑声。
邹老板的饭局就这么被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
这个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港城电影圈，从中环的写字楼到油麻地的片场，从报社的编辑室到院线的办公室，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寰宇星娱这个之前被主流院线视为愣头青的新公司，终于要开始对曾经的看不起展开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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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艺城的办公室里，麦佳在得知邹闻怀被拒的消息后非但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坐在真皮沙发上烦躁地抽着烟。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翡翠烟灰缸的边缘被烫出几个黑印，他却浑然不觉，嘉禾还有《最佳拍档》的老本可吃，新艺城最近几部电影票房平平，《我爱夜来香》刚勉强收回成本，要是错过了《僵尸先生》这波热度，公司下半年的现金流都可能出问题。
他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对着秘书林小姐吩咐：“把寰宇最近的票房数据和所有报道都整理出来，半小时后给我。另外，备一份厚礼，要瑞士刚到的那款百达翡丽手表，再准备一张空白支票跟我去寰宇。”
林小姐愣了一下：“麦总，您要亲自去？之前咱们不是说等寰宇主动联系我们吗？”
“主动联系？” 麦佳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明报》，指着单日票房破百万的标题，“现在寰宇连邹闻怀都敢拒，还会主动联系我们？再等下去第二轮放映权就没我们的份了！”
第二天一早，一辆黑色的奔驰 300SEL 就稳稳停在了寰宇大厦的楼下。
林小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职业套裙，踩着细高跟，捧着一个烫金包装的礼盒，昂首挺胸地走进寰宇的前台大厅。
礼盒上印着百达翡丽的 logo在灯光下闪着贵气的光，引得路过的员工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你好，我找晏明洲先生。” 她递上烫金名片，语气客气，却难掩一丝巨头公司的高傲，“这是我们麦佳先生的一点心意，里面是刚从瑞士带回来的腕表，全球限量款。另外，这里还有一封麦先生亲笔写的道歉信，以及…… 一张空白支票，金额晏总可以随意填。”
她说空白支票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几分笃定，在她看来，没有哪个老板能拒绝随意填金额的诱惑，尤其是寰宇这种刚起步缺资金的公司。
前台小姐微笑着起身，公式化地回复：“不好意思林小姐，晏总今天上午正在接受《明报》专访，暂时不见客，您的东西可以先放在这里，我们会第一时间代为转交。”
林小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提高了几分：“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这是麦总特意准备的心意，晏总要是不见，错过的可是合作机会！”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陈默拿着文件从里面走出来。
陈默穿着一身浅灰色衬衫，领口系着条纹领带，对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自然地接过礼盒，手指碰到礼盒时还能感受到里面腕表的重量。
“多谢麦先生的好意，我会转交给晏总的。” 陈默的语气平静，“不过有件事得跟您说清楚，我们晏总昨天刚跟观塘的工友们承诺要把票房利润的 10% 拿出来，给受伤的兄弟做工伤补偿，给社区老人建休闲室。寰宇现在不缺资金，更不缺诚意，但我们需要的是平等的合作，不是带着施舍意味的空白支票。”
最后两个字，陈默说得格外清晰。
林小姐捧着被退回来的空白支票，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周围路过的员工都在偷偷看她，有的还在小声议论，让她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连手指都开始微微发抖。
她匆匆放下礼盒，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寰宇大厦，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慌乱的声响。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观塘工业区，工友们听完后，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样的！晏总就是有骨气！” 络腮胡工友正在食堂吃饭，听到消息后差点把手里的搪瓷碗摔在桌上，“麦佳以为送块破表、填张支票就能收买人？太看不起我们寰宇了！”
老周抱着儿子，坐在小马扎上，给工友们读报纸上的报道：“你们看，晏总说了，要把利润给咱们受伤的兄弟做补偿，还要给老人建休闲室，这才是真心为咱们平民做事的老板！”
“可不是嘛！” 阿发推着板车路过，听到讨论也凑了过来，“之前田中砸我啤酒摊，是寰宇帮我赔了损失，现在麦佳想用钱收买，晏总都不稀罕，这种公司咱们必须支持到底！”
工友们越说越激动，有的还提议要去寰宇大厦门口举牌子，最后被工会会长拦住：“大家别冲动，晏总肯定不想我们添麻烦，咱们好好支持电影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
而嘉禾和新艺城接连吃瘪的消息在中小院线老板的圈子里彻底炸了锅！
这些老板们之前还在观望，想等寰宇和巨头们两败俱伤后再捡便宜，现在见两大巨头都被拒，终于慌了，观塘的工友们天天在放映场门口排队，港大的学生加场加到半夜，要是再不主动，别说第二轮放映权，可能连汤都喝不上了！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同行面子，开始通过各种私人关系疯狂联系寰宇的人。
有人托张彻行的老同事带话，那位同事是张彻行拍《独臂刀》时的场记，现在在某小院线做经理，提着一篮进口水果找到张彻行，话里话外都是想跟张导取取经，聊聊平民院线的运营，顺便问问寰宇第二轮放映权的事。
还有找陈松林牵线的，陈松林最近天天被老板们围着转，有个老板甚至请他去半岛酒店吃西餐，席间不停地给陈松林倒红酒，说： “松林兄，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跟晏总关系好，帮我递句话，只要能拿到放映权，条件都好说，票房分成我多让两个点都行”。
甚至会直接堵在寰宇大厦楼下，一位姓王的小院线老板，早上六点就守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己院线的运营报表，见到陈默就递上去：“陈先生，您帮我交给晏总看看，我们院线虽然小，但覆盖了五个社区，肯定能把《僵尸先生》的排片做好，求您给个机会！”
整个港影圈都因为寰宇星娱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甚至有些疯狂。
而这种疯狂的背后是所有人都清楚，《僵尸先生》已经不是一部简单的电影，而是能改变港影格局的现象级作品，谁能拿到它的放映权，谁就能在接下来的市场里占据主动。
就在院线老板们忙着示好的时候，《僵尸先生》的票房依旧在以近乎疯狂的姿态飙升，上映第三天，星火院线四十个放映点的单日票房总和正式突破一百万港币！
这个数字在83年的港城，简直就是一个神话！
要知道，当年最卖座的电影《最佳拍档》，凭借许冠杰、麦嘉的大牌阵容，单日票房也很难稳定在一百万以上，而《僵尸先生》没有任何主流院线支持，没有大牌明星加盟，甚至连宣传都是靠观众口口相传，却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纪录！
当天早上，《明报》、《星岛日报》等报纸都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个消息，标题 “《僵尸先生》单日票房破百万，平民院线书写神话” 的字样，在报摊上格外醒目。
观塘工业区的工友们看到报纸后比寰宇的员工还要激动。
“破百万了！咱们的电影破百万了！” 一大早，老周就举着报纸在食堂里喊，声音都有些沙哑。
工友们围过来抢着看报纸，有的还不识字让老周念给他们听。
“单日票房一百万，那是多少钱啊？” 一个年轻工友好奇地问。
络腮胡工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一百万啊！咱们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一百万够咱们全厂兄弟发好几年工资了！”
“我的天！这么多？” 年轻工友瞪大眼睛，“那是不是说明有好多人看咱们的电影？”
“可不是嘛！” 阿发笑着说，“我昨天去油麻地送啤酒，看到放映场门口排的队绕了两圈，还有人从港岛专门过来就为了看一场电影！”
工友们越聊越兴奋，说要去再看一遍，支持票房，还有说要跟家里人推荐，让更多人来看的，有的甚至开始盘算， “要是票房再涨，晏总会不会给咱们发点福利？”
这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星火院线的所有场次，依旧场场爆满。
油麻地社区中心的放映场早上五点就有人排队，工友带着小马扎、折叠椅，还有人带了早饭，就为了占个好位置。
观塘工厂的露天食堂连过道都站满了人，后面的人看不见就踩着小马扎，有的还把孩子举在肩膀上，孩子看得哈哈大笑。
港大礼堂更是加场加到晚上十一点，学生们抱着书本坐在台阶上，在放映前复习功课，电影开始后立刻收起书本全神贯注地看屏幕。
黄牛党也变得更加猖獗。
他们雇了一群无业人员排队买票，每个人一次买十张，然后在放映点门口倒卖。
一张原价五港元的电影票在黑市上已经被炒到了二十港元，翻了四倍！
更夸张的是，港大礼堂的前排票甚至被炒到了五十港元，比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还高。
有个工友为了带家人看电影，花二十港元从黄牛手里买了票，看完后心疼地说：“这票钱够我买三斤猪肉了，要是一直这么贵，咱们普通工友哪看得起啊！”
这话传到晏明洲耳朵里，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是票房问题，更是民心问题。
要是让黄牛把票价炒得这么高，最后受伤的还是支持寰宇的平民观众，之前积累的口碑也会毁于一旦。
他当天就联系了港大学生会主席和观塘工会会长，提出成立反黄牛纠察队的想法。
让他没想到的是，双方都一口答应，还主动提出由学生和工友自愿加入，不需要寰宇出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