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绝对安全” 四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还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跟在后面的王虎等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里到处都是眼睛，你们老实点，别搞小动作。
晏明洲推开车门下车，寒风裹着胡同里的尘土吹过来，带着一股干燥的土腥味，他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这栋安保级别堪比军事禁区的小楼，嘴角的笑意反倒深了点。
陈默跟着下车，看着眼前破旧的招待所，再想想港城半山别墅里的豪华装修和 24 小时服务的佣人，眼眶又红了，声音带着点委屈：“老板，这地方连独立卫生间都没有吧？怎么能让您住在这里？要不我再跟张科员说说，能不能换个好点的住处？哪怕是普通的涉外酒店也行啊！”
“既来之，则安之。” 晏明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住得好不好不重要，能做成事才重要，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享受的。”
他心里清楚，这 “下马威” 才刚刚开场，接下来的考验只会更密集更棘手，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后续的事情根本没法推进。
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推门时木门发出 “吱呀” 一声刺耳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过分，一张硬板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白床单，军绿色的被子叠成方正的豆腐块，一张掉漆的木制书桌上，放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子和一个铁皮暖水瓶，暖水瓶上还贴着模糊的红色标语，瓶塞是用软木做的。
墙壁是用白石灰简单粉刷的，墙角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微的裂纹，露出里面的砖块，没有电视，没有电话，甚至连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唯一的电器是一个挂在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扇叶上沾着厚厚的灰尘，慢悠悠地转着，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晏先生，您的房间到了。” 张建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钥匙串上还挂着个小小的红星挂坠，递到晏明洲面前，“盥洗室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热水每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供应，您记得准时去打水，晚饭时间是六点，会有服务员送到您房间，您不用下楼。”
他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用油墨打印的纸张，纸张边缘没有裁剪整齐，字迹还有些模糊，显然是临时打印出来的，递了过来：“哦，对了，差点忘了跟您说，这是您最新的日程安排，上面临时做了些调整，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晏明洲接过那张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纸上原定的由中央办公厅牵头的 “高级座谈会”，被一道粗重的黑色横线划掉，旁边还用钢笔潦草地写着 “待定” 两个字，取而代之的是从明天上午九点开始，一连三天的 “联合经济情况了解小组背景问询”，问询的地点就在招待所一楼的小会议室，落款单位不再是那个令人敬畏的 “中央办公厅”，而是变成了一长串拗口的，由多个部委临时抽调人员组成的 “联合经济情况了解办公室”。
陈默站在晏明洲身后凑过去看清内容后，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老板！这根本就是审查！他们根本不信任您！咱们干脆回去算了，港城那么多生意等着您做，犯不着在这里受气！”
“回去？” 晏明洲把纸张仔细折好放进风衣内侧的口袋里，看着陈默激动的样子，“咱们来京城不是为了享受，也不是为了受气，是为了做更重要的事。这点挫折都受不住怎么成大事？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走，得让他们看看，咱们不是来混日子的，是真心想为国家做事的。”
他心里快速盘算着，从 “高级座谈会” 变成 “背景问询”，从 “中央办公厅” 变成 “临时联合办公室”，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施压，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知难而退，或者抓住他的把柄，把他挡在国家经济建设的大门外。
看来他手里那两份关于日本半导体产业和苏联局势的报告，比他预想的还要敏感，已经触动了某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
招待所外围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王虎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灰色干部服，领口系得严严实实，还特意把袖口挽到小臂处，装作刚从机关单位下班的样子。
他手里提着一个装着几斤苹果的网兜，是刚才在胡同口的小摊上买的，还带着点新鲜的泥土，看起来和普通逛街的百姓没两样，完全看不出半点保镖的痕迹。
他看似悠闲地逛着，时不时停下脚步看一眼胡同里挂在屋檐下的鸽子笼，或者凑到路边下棋的老大爷身边假装看棋，嘴里还时不时喊一句 “大爷，跳马啊”，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
哪里有制高点，哪里是监控死角，哪里能快速隐蔽，哪里有可以撤离的通道，都一一记在心里。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提着网兜，实则手指一直搭在网兜的提手上，随时能触发里面隐藏的微型定位器，一旦发生意外，能第一时间把位置传给外围的人手。
就在他准备拐进另一条巷子，想摸清招待所后面的地形看看有没有可以紧急撤离的后门时，一个穿着同样款式灰色干部服，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恰好” 从他身边经过，自行车的铃铛还 “叮铃” 响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让路。
“同志，问一下，去百货大楼怎么走啊？” 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看起来格外亲切，手里还拿着一张揉得有些皱的地图，像是真的迷路了，“我是外地来学习的，对京城的路不太熟，转悠半天都没找到。”
王虎心里猛地一沉，对方的站姿看似随意，但双脚的间距恰好是最利于发力的距离，重心微微下沉，放在车把上的手指关节泛着淡淡的青色，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可以发力，尤其是对方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却藏着警惕和审视，那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才有的眼神，冷静、锐利，能在瞬间看穿伪装。
是同行！而且是顶尖的高手！
“往东走，过两个路口右转就能看到了，挺大的一栋楼，好找。” 王虎脸上也露出热情的笑容，还特意伸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语气自然得像在帮一个普通的问路者，“路上注意看路牌，别走错了，这胡同绕得很。”
两人擦肩而过时，王虎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那是常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下才有的气场。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接下来的行动肯定会被严密监控，想再勘察地形根本不可能。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无论王虎走到哪里，总能 “偶遇” 到各种各样的人，提着菜篮子的大妈，篮子里的青菜还滴着水，却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走快大妈也走快，他停下大妈也停下，嘴里还念叨着 “今天的菜真新鲜”。
下棋的老大爷看似专注于棋盘，却总能在他转弯时 “恰好” 抬头看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下棋的专注，反而带着审视。
还有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绕着他跑了两圈，眼神不像普通孩子那样天真烂漫，反而带着点刻意的观察，甚至还故意撞了他一下，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的京城百姓没什么两样，动作自然，表情也没什么破绽，但他们扫向王虎的那一道道隐晦而专业的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所有的行动都牢牢地限制在了这片小小的区域里。
他背包里的专业勘察设备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勘察地形了，对方就是要用这种 “温水煮青蛙” 的方式告诉他，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里，别想搞小动作”。
王虎没有再尝试勘察地形，只是慢悠悠地在胡同里逛了一圈买了点花生糖和瓜子，装作是来探亲的样子就转身返回招待所。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摸清地形，而是尽快回到晏明洲身边，让老板知道外围已经被控制，提醒老板接下来要更加小心，不能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