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红木圆桌旁,顾岩正坐在这里。
他穿着件浅灰色休闲夹克,袖口随意挽到小臂,正拿着抹布擦拭桌上的紫砂茶具,动作不算熟练,看到晏明洲进来,他放下抹布站起身,语气自然:“来了?坐吧,晚晴说你喜欢喝普洱,刚泡上。”
苏晚晴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碟刚炒好的花生放在桌上,语气坦诚:“明洲,跟你说个事,我和顾岩处对象了,刚确定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她说话时眼神明亮。
“恭喜。” 晏明洲的声音里满是真心的笑意,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眼前两人,顾岩沉稳可靠,苏晚晴独立干练,倒真是般配。
“难怪上次在京城你见了我对我的事那么尽心尽力,顾岩倒是对我客气了不少,原来是这么回事。”
顾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之前跟你较劲是觉得你做事太张扬,怕你给晚晴惹麻烦,后来知道你是真心为上面做事,又看你对晚晴一直是朋友态度,也就放心了。”
苏晚晴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什么叫怕给我惹麻烦?我苏晚晴还没那么娇气。”
一顿饭吃得轻松又实在,桌上的菜都是苏晚晴亲手做的,松鼠鳜鱼酸甜可口,东坡肉肥而不腻,还有一碗清炖排骨汤,汤色奶白,飘着几片葱花。
他们聊着京城的会议趣事,顾岩说起南方要多搞试点,敢闯敢试,还提醒晏明洲南国这边关系复杂,遇事别硬来。
苏晚晴聊起菜馆里的熟客,说有位老教授总来点红烧肉,说是想起了家乡的味道,还跟她讨教过做菜的火候,晏明洲偶尔插几句,讲起在深圳考察时看到的工地盛况,到处都是脚手架,工人干劲足,早晚能赶上港城,没有虚话,全是实在的家常话。
晏明洲能清晰感觉到苏晚晴是真的过得踏实,她说话时眉眼舒展,手里剥着花生,偶尔跟顾岩对视一眼,没有腻歪的动作,却透着默契。
顾岩也褪去了之前的青涩和锐利,会主动给苏晚晴添茶,聊到事时还会问她的意见,平等又尊重。
临别时,苏晚晴送晏明洲到门口,语气里满是实在的担忧:“明洲,豹哥那帮人在本地势力深,听说还跟一些部门有牵扯,你别跟他们硬碰硬。真要是扛不住,让顾岩帮你想想办法,他在本地人脉比你熟。”
晏明洲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轻松却透着底气:“放心吧,几条翻不起大浪的泥鳅而已,掀不垮咱们的船,真要是逼急了我自有办法,不会让自己吃亏。”
事态的发展比陈默预想的还要迅猛,豹哥的反击不是一次性的挑衅,而是一张早已编织好的无形绞索,从第二天清晨起便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勒得华南集团喘不过气。
继深圳那家食品加工厂因原材料断供停产后,南国郊区的玩具厂和服装厂也接连掉进了陷阱。
最先出问题的是原材料供应商,昨天还拍着胸脯保证供货绝对没问题的十几家本地供应商,一夜之间全变了卦。
给玩具厂供应塑料粒子的工厂老板亲自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慌乱:“晏总,实在对不住!昨晚仓库后墙被雨水泡塌了,里面的塑料粒子全被淹了,晒都晒不干,短期内真没法供货,您赶紧另找别家吧!”
电话那头还故意传来叮叮当当的抢修声,背景里甚至有工人的吆喝,演得跟真的似的。
给服装厂供应布料和棉纱的三家纺织厂更是默契得惊人,一家说纺纱机主轴断了,得等上海的师傅来修,至少停半个月,另一家说供电局下了通知,线路整改要停电一周,最后一家干脆连电话都不接,只让秘书传话说老板去外地催货款,归期不定。
这些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有的甚至还让会计寄来仓库受损照片和停电通知,可谁都知道是那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发力。
陈默托在本地跑运输的老吴打听,才知道头天晚上,豹哥的小弟分别去了这几家供应商的厂里,没打人,只撂了句 “别跟寰宇做生意,否则你这厂子能不能开下去,不好说”,软威胁比硬拳头更吓人。
紧接着,物流运输也瘫痪了,所有之前与寰宇集团签了长期合作协议的本地运输车队,一夜之间集体消失。
打电话给车队调度,要么是关机,要么是忙音,好不容易打通跟了寰宇半年的司机老张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老婆,哭哭啼啼地说:“他昨天跟车队兄弟去喝喜酒,回来骑摩托车摔了,腿骨裂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不光他,好几个司机都出了事,要么摔了要么感冒,没人能出车啊!”
一套说辞从十几个司机家属嘴里说出来,连受伤部位,就医医院都大同小异。
寰宇集团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玩具、服装运不出去,从江州、林源紧急调拨的原材料也堵在高速路口,找外地车队,对方一听是寰宇的货,都找借口推脱:“南国的路不熟,怕走错,车都派出去了,得等下周。”
明眼人都知道是怕得罪豹哥,毕竟车队要在本地长期跑,没人敢跟地头蛇硬碰。
整个华南集团的物流链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拦腰剪断,彻底陷入停滞。
陈默每天跑前跑后,鞋子都磨破了一双,去了三趟货运市场,连一家愿意合作的车队都找不到,急得嘴上起了水泡,闯进晏明洲的套房时,语气都带着颤:“老板,豹哥这是把路全堵死了!仓库里的货再运不出去就要积压变质了,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损失扩大吧?”
晏明洲正在看工厂的生产报表,闻言抬头,“别急,先去做两件事,让仓库管理员把所有货物清点清楚,分类登记,易受潮的先搬到通风处,然后给所有工人放三天假,工资照发,就说设备维护,别让大家慌了神。”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再去跟周边的小饭馆谈谈,能不能帮咱们给留厂的工人送餐,费用公司出,先稳住人心。”
比供应链、物流链断裂更致命的,是人心的动摇。豹哥的小弟们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开始渗透进寰宇集团所在的工业区。
他们不打砸抢,也不威胁恐吓,就像普通路人一样在工人们上下班的路上,工厂门口的小饭馆里,宿舍楼下的小卖部旁,散播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哎,你听说没?那个国外回来的寰宇得罪了豹哥,用不了多久就要滚出南国了!”
一个光着膀子,脖子挂金链的小弟在小饭馆里故意拉高声音,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折叠刀,引得周围工人纷纷侧目。
“可不是嘛!我表哥就在运输队开车,他说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谁敢给寰宇拉货就砸谁的饭碗,还要让他在南国待不下去!”
另一个小弟接话,还故意拍了拍旁边工人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威胁。
“我劝你们赶紧辞职!别等厂子倒了连这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到,那就亏大了!”
最狠的是这句,说完还补了一句,“豹哥说了,只要从寰宇辞职的去他旗下的工地或建材厂,工资直接涨三成,还包吃住,比在这儿干强多了!”
这些谣言像病毒一样在工人群体中迅速蔓延,工人们大多是本地农民,家里等着用钱,有的工人家里孩子要交学费,有的要给老人看病,有的还欠着生产队的粮钱,一听豹哥给高薪,心里难免动摇。毕竟对他们来说在哪干活都是赚辛苦钱,谁给的多就跟谁干。
短短三天之内,超过三分之一的本地工人递交了辞职信,玩具厂的组装车间原本有五十多个工人,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个,服装厂的裁剪车间更惨,只留下几个从港调来的老工人,他们跟着晏明洲多年,知道老板从不含糊工资,也信得过他的能力才没跟着起哄。
陈默看着空荡荡的车间,机器蒙着防尘布,地上散落着几根线头,急得直跺脚,“老板,再这么下去厂子就真没人了!咱们要不要也涨工资把人留住?哪怕涨一成也能稳住不少人啊!”
晏明洲正坐在窗边看文件,“不用,愿意走的留不住,愿意留的不用留。”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陈默,“你去通知财务,给留下的工人发双倍奖金,就说感谢大家信任,困难只是暂时的。另外让食堂加菜,每天中午加个肉菜,晚上煮点绿豆汤解暑,钱从我的个人账户走,不用省。”